謝函道:“不是謝某不關心大壩上的情況,只是如今還留在縣城的人不是老人就是婦女小孩,但凡有點力氣盤纏的早就出城逃難去了,謝某實在是組織不了人手築堤修壩啊,就我們這幾個人,就是全上了大壩,也是毫無作用。相反我留守縣衙,多少還能起到點安撫民心之用!”
楊銑暴起,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腳將那椅子踢了個稀趴爛,怒道:“安撫民心?垌峽口決堤了,大家連命都沒了,你還能上哪裡去安撫民心?真真是書生酸儒,誤國窮兵!去,現在就給爺去,將這縣城裡凡是還能喘氣的都給爺叫到縣衙前來,立刻,馬上!”
謝函被楊銑一通狠罵,有些懵,楊銑見他還不動,正想上去狠狠的踹他兩腳,謝函終於是反應了過來,他面有難色,望着楊銑,試探着道:“可是,公子,你,你……”
這會安和和宜兒也早走了進來,就站在楊銑身後,安和見謝函神色,豈有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的,當下從懷裡掏出了一面金牌,高聲道:“五皇子襄王殿下奉皇上密昭,往北三州巡視災情,今路過垌縣,爾等還不上前見禮!”
楊銑竟然會是五皇子襄王?
就連宜兒都嚇了一跳,更不要說是咋聽安和此言的謝函等人了,不過安和手中的金牌上面襄王二字尤其醒目,卻不似作假之物,況且冒充皇親國戚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沒事誰敢胡亂拿自個的人頭不當回事去冒充皇親國戚呢?
所以短暫的失神之後,謝函等人很快就相信了安和所言,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五皇子襄王殿下,那是何其尊貴的人物,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到了垌縣這麼個危險之地呢?
對謝函這等人來說,皇子那是何其遙遠的物種,別說是見了,就是聽,這麼多年來,也沒有聽過哪位皇子離開京師昀都,到垌縣這等荒野廢潦之地來啊?哦,不,最近到是有一位皇子到了北三州,大皇子唐王殿下,就是奉明旨,以欽差大丞的身份來北三州賑災的,不過人是來了,別說是謝函這種小主薄了,就連他們的縣太爺馬通堯,也連這位大皇子的影子都沒見到過,人一來就進了北開城,明面上說是坐鎮指揮,可是誰不知道躲在北開和親往災區視察的區別啊?
說到底,人家那是什麼身份,金貴得很,哪能冒險親往災區巡查啊?
可是眼前這五皇子殿下又是怎麼回事?
大皇子奉明昭,五皇子奉的是密昭,難不成這皇帝陛下喜歡這般一明一暗的格調?
謝函心裡雖嘀咕,可是這次倒是學乖了,人跑得那是比兔子還快,不消片刻,就在縣衙外聚集了三十幾號人,而且還都是些男丁,雖說真正年輕壯年的沒有幾個,不過看上去至少都還手腳利索!
大夥被聚過來的時候,謝函已簡單的向大家說清了來由,人人心裡都有些不敢相信,尊貴的皇子殿下真能來垌縣這麼個窮地方,還要和大家一起上壩築堤?
只是止不住的嗡嗡議論的場面在楊銑大步的走出來的時候都奇蹟般的變得肅穆寂靜,人人都睜大了眼睛看着楊銑,似乎這皇子殿下不是和他們一個種族一樣,好奇的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楊銑擡頭掃視全場,他本是皇子,自身就帶着一股令人無法直視的威嚴,大聲道:“各位都是垌縣百姓,廢話呢本王就不多說了,垌峽口大壩若是決堤,遠的本王也不說了,不過首當其衝,垌縣會第一時間遭受這滅頂之災,到時候在場的每一位,以及你們的家眷親人,都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
人羣譁然而起,人人面面相覷,各自小聲的議論開了,垌峽口決堤他們自然都能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可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毫無掩飾的向他們說出,大壩決堤,就是死這樣的話來!而且說的這人還是那高高在上,尊貴得如天上的月亮一般的皇子殿下,所以楊銑的話聲一落,就有人壯着膽子大聲的問了起來。
“可是城裡能跑的人都跑光了,連縣太爺都跑了,我們能怎麼辦?”
“是啊,現在是要人沒有,要工具馬車也沒有,我們就是全上了堤壩去築堤,也沒有用啊!”
“我看要不我們也跑吧,能跑多遠是多遠!”
“那小見山地勢挺高的,去了那裡就是真決堤了,應該也沒事吧?”
…………
楊銑直待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這才按了按手,示意衆人安靜,然後道:“本王在進城的時候就上堤壩看過了,雖說水位已過了警戒線不少,不過垌峽口上游的嶽安縣縣令張憲已得了皇命,又有西直營管帶莫惠山率領的西直營三千軍士相助,於鷹嘴灣鑿渠分流,將洪水引入嶽安縣方口谷一帶,如今垌峽口的進水量已經大大得到緩解,而現在雨眼看着也要停了,只要我們在使一分力,要保住垌峽口大壩,也是絕對有可能的!”
楊銑的話,大大的緩解了人們心中的憂慮,不得不說,他很會抓重點,知道要怎麼說更讓人們容易接受信任,最後在楊銑承諾要誓死和大家一起上壩築堤,絕不留下一個人獨自逃走的時候,羣情激動,甚至有不少人眼中還含着熱淚!
的確,皇子是什麼人啊,那可是天皇貴胄,而今,竟有皇子要和他們一起上壩築堤,而且還絕不提前下壩,這種事,只要想想,就能讓人熱血沸騰!說起來大家都是命,可是他們平頭百姓的命能和皇子的命相提並論麼?如今,五皇子殿下無視他自個的命,堅持和大夥在一起,這已經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說辭,只這明白白的行動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是以接下來的行動出人意料的順利,人人鬥志激昂,效率自然也大大提高不少。
再次上了堤壩,仔細勘察之後,楊銑心裡先有了底,然後仔細問了問謝函等人的想法意見,有個叫何慶的老人,年輕的時候曾是個工匠,他壯着膽子說了一席話,楊銑覺得很有道理。
何慶說:“堤壩的高度已經夠高了,雖說水位過了警戒線,可是眼瞅着也漫不過堤去!現在的問題不在堤壩的高度上,再築堤毫無意義,現在的問題是垌峽口裡蓄水過多,堤壩承受的壓力過大,再這般下去,堤壩承受不住,就會真正的垮塌決堤了!”
何慶的這番話,其實很多人都明白,可關鍵是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緩解堤壩承受的壓力?
“泄洪口!”楊銑想了想,沉聲道,“壩下的泄洪口太小了,要是能將泄洪口開大一點,能使垌峽口的水位下降,那就可大大的緩解堤壩的壓力了!”
“可是泄洪口已經全部打開了,又如何能再開大一點呢?”
這時何慶張了幾次口,最後終於還是懦懦道:“這垌峽口大壩其實,其實還有一個備用的泄洪口的!”
此言無異於一聲晴天霹靂,衆人皆是一愣,隨即大喜,紛紛帶着問詢的目光望向了何慶。
何慶起初有些慌亂,糾結了半天才說起了一樁往事,原來昭明十六年,垌峽口大壩開建之時,何慶剛剛十四歲,跟着師傅就在堤壩上上工,他師傅當時正是堤壩上的工頭,當初按最初的設計圖紙,大壩是有兩個泄洪口的,在建好了第一個泄洪口之後,那時的縣太爺就找到了他師傅,說一個泄洪口已經完全夠用,實在犯不着再建第二個。縣太爺既然這麼說,他師傅又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最後第二個泄洪口雖然也建了,不過比起第一個質量上就差了太多。
說來也是巧了,大壩建好的當年就發生了洪澇,當時一個泄洪口不夠用,緊急中只得啓用了第二個備用的泄洪口,結果第二個泄洪口沒堅持一個時辰,水流就將裡面的機簧工事全數沖毀!洪澇過後,第二個泄洪口就根本無法關閉。
縣太爺怕在第二個泄洪口上偷工減料的事情敗露,找到了何慶的師傅想辦法,最後只能鑄了一道厚厚的鐵門,以泥釘直接將泄洪口封了起來,再以小見山上的奇形巨石將鐵門從外死死的堵上!
這事畢竟涉及到何慶的師傅,而他師傅年愈八旬,如今尚在,他不知道這事翻出來會對他師傅有什麼影響,所以要不是事情緊急,他哪裡願意對外人提起?
對何慶的心思楊銑此時哪裡有心思去理會,他直接道:“也就是說第二個泄洪口是被封死了的,之後就從來沒有再用過?”
何慶點頭。
楊銑思索片刻道:“那堵門的奇形巨石本王倒是能想出辦法,只是那鐵門被泥釘釘死,想要弄開怕是有些困難!”
雖說是有難處,可總比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窮待着等要好,楊銑本就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當下就吩咐謝函去作準備,堤壩上人人齊心,不消片刻,楊銑需要的東西就全部準備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