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女

她擡眼望着他, 他的眼中的目光倔強而深情, 像一團火溫暖着她的心。她忽覺得眼角有些溼了起來。

半晌,她才輕聲說道:“明屹, 可你知道,即便我將他放在心底, 不再想起。可我仍是和離之人, 而你出身名門望族、又是皇上倚重之人。你我二人云泥之別, 你若是真想娶我爲妻, 你知道這有多難?”

他輕輕點了點頭, 伸手從懷中那出一方石青色的帕子,輕輕拭了她臉上的淚,柔聲說道:“不管發生何事,你終還是你,還是當初在沈家時我一眼瞧到的那個俊俏的‘小廝’, 還是那個沉靜如水的心兒,在我心中, 無人能替代的了。你我更無什麼差別,沒有什麼門第、什麼出身, 只有我嶽明屹與你穆合心二人。”

他的話如同一股暖流, 慢慢流經她那結了冰的心中,緩緩消融着那青霜, 也輕輕撫慰着她曾經的痛楚。她忽然很想不管不顧地躲在他懷中痛哭一場,正在這時,只覺身上一緊, 她便已被他擁在了懷中。

他緊緊擁着她,柔聲說道:“當初我等着帕子等了三載多,若能等得到你,哪怕三十載,我都願意。”

心兒想對他笑笑,可眼前又婆娑了起來,她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心裡涌上種說不出的踏實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了手,她忙離了他的懷,只緩緩朝前走着。他也不再多言,只靜靜陪在她身旁,瞧着二人的影子一高一低落在青石板上,似乎有種說不出的親近來。

心兒回到穆府,便見衆人都已等着了,心兒只說是皇后娘娘瞧到繡坊的繡樣新鮮,又知是自己的繡坊,便宣入宮中小敘,還命自己過幾日送些精緻的繡品入宮給她瞧瞧。

衆人這才放下心來,只讓她好生預備着送入宮中的東西,穆老夫人又囑咐了一番,心兒纔回到百花塢去。

她腦中只有嶽明屹說得那一番話,忽有些心神不寧起來,索性去秋露的院子裡去瞧瞧她。

秋露正倚在榻上繡着一個肚兜,瞧到她來了,忙要站起身來。心兒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只讓她仍倚着。

秋露笑笑,說道:“已經在這榻上歪了半日了,腰都有些酸了,難得你來,你也別攔着我,陪我在院子裡走走吧。”

心兒也笑了起來,一面扶她起身,一面說道:“哥哥說嫂嫂下個月初便要臨盆了,眼瞅着便沒幾日了,嫂嫂可要當心着。”

秋露挽着她的手,緩緩朝門外走去,身子愈發笨重起來,她免不得也更小心了些,走到院內,她說道:“聽說繡坊的生意愈發好了,你可要當心身子,千萬不能受累了。”

心兒笑笑,說道:“自從李姑母來了之後,我還真是省了不少心。她從前是姑蘇一等一的繡娘,什麼事情在她面前都迎刃而解,我只日日去瞧瞧便好了。”

秋露也笑了出來,說道:“終是好人有好報,你發善心收留了大巧姐妹二人回來,不成想她二人卻成了我們繡坊的繡娘,而她姑母尋了來,竟也成了我們繡坊的半個管家。”

心兒也點了點頭,秋露忽想到了什麼,問道:“聽說那姑父還去繡坊鬧了一場,你是如何說服他的?”

心兒垂下頭,輕聲說道:“她們二人的姑父窮兇極惡,若是我一個人,如何說服得了他?所幸有人出面替繡坊說話,還自己掏了銀子給那姑父,才堵了他的嘴。”

秋露聞言停了腳,笑盈盈地望着心兒,說道:“哦?什麼人這麼好心?”

心兒避開她的眼睛,只說道:“不過是從前的一位舊識。”

秋露“撲哧”笑了出來,她用帕子掩了嘴,促狹地說道:“心兒這位舊識可是當初讓你哭哭啼啼那位?可是替我找到鳴兒下落的那位?”

心兒轉過身望着她,輕輕點了點頭。

秋露眼中忽閃動着光彩,望着心兒問道:“這舊識是誰?如此將你放在心上?說來讓我聽聽。”

心兒瞧着她眼中的光彩和語氣中的歡喜,忽臉有些燙了起來,她垂下頭,擺弄着手中的帕子,輕聲說道:“日後嫂嫂便知道了。”

“日後?日後,”秋露琢磨着這兩個字,忽擡眼望着她,說道:“心兒也終想到日後了,看來這位舊識果真是一片赤誠,竟能打動的了我們心兒,讓我們心兒看到了日後。”

心兒垂下頭去,秋露說得沒錯,若是沒有嶽明屹,自己定不會對日後再抱什麼期許,而他方纔的那番話,的確讓自己沉寂了許久的心中起了陣陣漣漪,她忽有些盼望起來,她盼望着能見到他,更有些盼望着日後了。

秋露瞧到她不開口,而兩頰上卻漸漸染上兩抹紅暈來。她忽有些欣慰起來,握緊她的手,柔聲說道:“心兒,不管過去如何,終都是過去了,只有眼下的事,眼前的人才是最當緊的。不管這位舊識是誰,他如此癡心待你,便是值得託付的人,不管怎樣,嫂嫂都希望你能過得好。”

心兒望着她真誠的目光,心中一暖,輕輕點了點頭。秋露也笑了起來,口中卻“哎呦”一聲叫了出來,緊緊攥住心兒的手。

心兒也有些慌了神,問道:“嫂嫂,你怎麼了?”

秋露撫着肚子,緊皺着眉頭,說道:“不知怎的,肚子忽疼了起來。”

心兒聞言,更加緊張起來,忙說道:“可是走得累了?我們進屋去歇歇吧。”

秋露點了點頭,心兒便小心扶着她回到了房中。秋露在榻上坐了下來,似乎好了些,心兒鬆了口氣,說道:“方纔真是嚇死我了。”秋露笑笑,正要說話,卻又“哎呦”叫了一聲。

心兒瞧到不對勁,忙對一旁的丫鬟青柳說:“快去請夫人來,還有,叫人去請了大爺回來。”青柳應了一聲,急急忙忙轉身出去了。

秋露仍凝着眉,呆呆地望着心兒,半晌才說道:“心兒,你說我這是要生了不成?”

心兒如何知道,只說道:“嫂嫂,伯母馬上來了,她定知道的。你先躺着,若是要生,也得養足精神纔好生。”

秋露點了點頭,順從地躺了下來,可似乎感覺不到痛了,只說道:“可現在似乎又不痛了。”

心兒也不管那麼多了,只說道:“嫂嫂你先躺着,若是不痛了最好。你可要吃茶?”

秋露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似乎有些口乾了,還是吃上些吧。”心兒忙捧了茶來,秋露正想坐起來,可肚子似乎又痛了起來。

可巧這時穆老夫人與夫人蔣氏急急忙忙走了進來,瞧到她們,心兒這才鬆了口氣,忙將穆老夫人扶至秋露牀前。

穆老夫人問明瞭情況,倒吸了口氣,轉身對蔣氏說道:“大奶奶這是要生了,快去請了產婆來。”一旁的婆子領了命,忙走了出去。

穆老夫人又說道:“快去將錦言叫回來。”一旁的丫鬟忙答道:“已經有人去請大爺了。”穆老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她忙安慰秋露道:“大奶奶,你且放心,這頭一胎生孩子沒那麼快,等到產婆與錦言都到了,你定還沒要生呢。你只管躺着。”

秋露點了點頭,說道:“祖母,大爺明明說要下個月初,這還有幾天纔到,怎麼會提前就要生了呢?”

穆老夫人笑了起來,說道:“他哪裡能瞧得那麼準?這前後差幾天是最平常不過了,你且寬心就是了。”

秋露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只躺在牀上強忍着一陣陣的痛。

過了半個時辰,那產婆便急急趕了來。瞧到產婆來了,衆人才鬆了口氣,那產婆問了情況,又瞧了秋露的狀況,只說道:“大奶奶恐怕還不到生的時候,再過一兩個時辰興許能生,老夫人與夫人且先回去歇着吧。”

衆人仍不放心,只圍在秋露房內,不多時,便瞧到大爺穆錦言急匆匆走了進來,瞧到秋露還未生,倒鬆了口氣,只給她診了脈,又哄她吃了些東西纔好。

衆人瞧到那產婆還不着急,也見錦言回來了,便才扶了穆老夫人回去。蔣氏仍不放心,只留在秋露的院子裡等着。

穆府上下都有些焦急地等着,直到半夜了,才聽到濟生塢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大奶奶秋露終產下一女。

穆府一時喜氣洋洋,雖說是個小小姐,可畢竟是穆家也是四代同堂了,加之穆老夫人喜歡的緊,還親自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怡兒,衆人便也不敢怠慢了。蔣氏雖有些失落,可瞧到這小小姐粉雕玉琢的模樣,倒也一日比一日歡喜的很。

心兒在府上的時候,便常去瞧秋露與怡兒,每每瞧到那怡兒在秋露懷中沉沉睡去時,她都不免會想到自己的母親,自己小時,定也是這麼在母親懷中睡着的。她心中喜歡那怡兒嬌嫩的模樣,便常買些新鮮的玩意給她玩,那怡兒哪裡會玩,只歡喜地睜大眼睛追着那花花綠綠的東西瞧着。

似乎被這小人兒的歡喜感染了,心兒倒也高興起來。平日在繡坊時,也會與衆人講講這怡兒的趣事,衆人也聽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