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

回到府中, 心兒先將路上搭救下來的姐妹二人安置妥當, 又細細將二人的身世問詢了一番,才換過了衣裳便往穆老夫人的仁心堂去了。

穆老夫人正同夫人蔣氏、大奶奶秋露在一起說話, 瞧到她回來了,衆人都笑了起來, 秋露一面站起身來, 一面說道:“正說着心兒呢, 心兒便到了。”

心兒忙上前扶她坐了下來, 又給衆人行了禮, 才笑着問道:“不知嫂嫂在祖母與伯母面前又說了心兒什麼壞話?”

秋露笑了起來,說道:“我哪裡敢說你的不是,正同祖母與母親說這些日子可真是有勞你了,自從我有了身孕,這繡坊的事情倒是多虧你了。”

心兒望了望穆老夫人, 又望了望蔣氏,笑着問道:“祖母、伯母, 嫂嫂可說的是這些話?你們可不能護着她。”

蔣氏忙說道:“在你嫂嫂眼裡,誰都比不過你這個小姑子, 伯母擔保她說得句句屬實。”一旁衆人聞言, 都笑了起來,心兒與秋露二人互相瞧了對方一眼, 也抿着嘴笑了起來。

穆老夫人伸手將她拉在身邊,慈愛地說道:“心兒今日氣色倒是不錯,興致也好, 看來今日去濟慈寺應該很是順利。”

心兒聽她這麼說,也忽想到今日似乎比平日輕鬆了不少,便也笑了笑,忽想到慧覺大師寫的字,忙說道:“心兒今日可巧遇到了慧覺大師,心兒還得了大師的墨寶。”她說着,便從綠果手中接過字幅,小心展了開來。

穆老夫人瞧着那字,不住地點頭,說道:“慧覺大師的墨寶一向難得,沒想到他竟送了你一副,實屬不易。這字既然是大師親自寫了送給你的,你便好生裝裱了,尋個妥帖的地方掛起來,也不枉大師的一片心意。”

心兒笑道:“大師送墨寶給心兒,不過是照看着祖母的顏面。心兒便借花獻佛,將這字送與祖母。”

穆老夫人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慧覺大師豈是個照看旁人顏面之人?他既送與你,自然心中覺得與你是有些緣分的。祖母可不願違了大師的心意,這字你好生留着便是了。”

心兒推辭不過,只得點頭應了。一旁的秋露細細看了這字,有些不解地說道:“這慧覺大師倒也是個怪人,這紙上乾乾淨淨只有這麼一個‘順’字,既無落款又無印章,倒從未見過。”

穆老夫人笑了起來,說道:“這正是慧覺大師行事一貫如此,他的墨寶除了幾個大字,旁的一概沒有。懂的人視爲珍寶,不懂的人嗤之以鼻,而大師則毫不在意。宮裡的敏郡王與慧覺大師倒是能說得上話,也只得了大師一副墨寶而已,而去聽說他也將那副字送與了太后娘娘,自己手上倒沒有了。”

秋露笑道:“這麼說來,心兒這字可是寶貝的很,你可得好生收着。”

心兒聞言也笑了起來,小心將這字收了起來,纔對衆人說道:“心兒還有一事要稟告祖母與伯母。方纔心兒從濟慈寺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對從姑蘇逃難出來的姐妹。今日天氣驟寒,她姐妹二人衣衫單薄,那姐姐還暈了過去。心兒實在不忍,便將她二人先收留了下來,如今人已經在外園裡了。事發突然,還未來得及像祖母稟告。”

穆老夫人略想了想,說道,“我們穆家世代行醫,本就是救死扶傷,如今你能如此行事,祖母心裡也很高興。既然在穆府了,那便命人好生照料着,等錦言回來了,再給她二人診診脈,看看身上可有什麼大礙。”

心兒聽她這麼說,也放下心來,忙說道:“心兒先替她姐妹二人謝過祖母了。”

一旁的蔣氏問道:“姑蘇雖比不上都城繁華,卻也是富庶之地,不知她姐妹二人如何會逃難來到都城?”

心兒忙答道:“心兒剛纔問過了,她姐妹二人自小便父母雙亡,好在還有一位姑母將她二人收留在身邊。這姑母雖成了親卻沒有生育,倒是將這姐妹二人視爲己出、頗爲疼愛,不想這姑父卻是個不成器的,日日酗酒賭錢,瞧她二人到了成親的年紀了,又出落的清秀,竟要將她姐妹二人賣與大戶人家做小妾。那姑母得知了這消息後,如何捨得,可爭又爭不過自己的丈夫,便準備了些盤纏,趁着夜色將姐妹二人送出城去,讓她二人逃命。”

衆人聞言,都嘆惋不已,蔣氏嘆道:“這世上怎麼還有如此狠心的姑父?好在她二人來了都城,還遇到了心兒,若是遇到歹人,起了邪念,這姐妹二人豈不是便毀在他手裡了?”

穆老夫人瞧了她一眼,緩緩說道:“好在她姐妹二人也算得上是命大之人,如今逃過一劫,日後平平順順地過日子,倒也不難,只是可憐她們那姑母,仍得忍氣吞聲過一輩子。”

衆人想到那姑母的境遇,也都有些動容,一時衆人都沒有說話。正在這時,高嬤嬤同一個小丫鬟一人捧着一個大匣子走了進來,口中說道:“老夫人方纔說要尋的東西都尋來了,請大奶奶挑些吧。”

衆人聞言都回過神來,目光都隨着她的話瞧到擱在桌上那兩個紅木大匣子。秋露抿着嘴笑了起來,說道:“我當是祖母不過順嘴說說的,不想媽媽倒當真取了來。”她一面說着,一面站起身來走到桌旁,從匣子裡面拿起個小巧的銀項圈端看了起來。

心兒不知是什麼東西,便也有些好奇,站起身來走到秋露身旁,問道:“可是什麼寶貝?”她往匣子內一瞧,裡面竟是些孩童用的東西,有項圈、手鐲、虎頭鞋,一角上還有一對五彩泥人,望着這對泥人,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穆老夫人也走了過來,笑盈盈地說道:“祖母年紀大了,性子倒愈發急了起來,那日忽然想到還收着些小玩意,便想着給你嫂嫂挑些過去,她瞧着心裡也高興。”

秋露饒有興致地從匣子裡拿了東西端看着,聽到穆老夫人這麼說,忙說道:“還是祖母思慮周到,瞧到這些小物件,果真心裡多了幾分歡喜呢。”她正說着,便瞧到了那對五彩泥人,眼前一亮,便要伸手去拿。

心兒瞧她衝那泥人去了,不知怎的,竟忙伸手先將那對五彩泥人握在手中。秋露不妨她搶了去,一時有些詫異,又瞧她握得緊,便笑道:“心兒今日倒發了小孩心性,也喜歡起這些東西來了。”

心兒也不答話,只低頭望着手中的那一對活靈活現的泥人,果真與自己小時玩的那對頗爲相似。

一旁的高嬤嬤瞧到了,笑了起來,說道:“難怪四小姐喜歡,這對泥人與四小姐與郡主小時玩的那兩對可真是一模一樣。”

穆老夫人也瞧到了,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難得心兒喜歡,那便給心兒留着吧,雖說不是那兩對,畢竟也能留個念想。”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撫了撫那泥人憨笑的臉龐,忽想到了嶽明屹那狹長的眼睛和他那低沉的聲音“我等着你”。想到這裡,心兒只覺得臉上有些熱了起來。

正在這時,忽聽到有小丫鬟傳稟:“大爺來了。”

心兒忙回過神來,便瞧到穆錦言略有些疲憊的走了進來,給衆人行了禮。

穆老夫人瞧到他滿眼紅血絲,忙命他坐下來,問道:“可是近來宮裡事多?怎麼瞧着像幾天沒睡過覺的?”

穆錦言忙笑了笑,說道:“祖母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昨夜子時便腹痛不止,原來竟是要臨盆了,孫子與父親在外守了一夜,直到凌晨皇后娘娘才產下一位小皇子來。孫子等人倒是先回來了,父親還在宮中照料着,恐怕一時還不能回來。”

“皇后娘娘誕下皇子,這可是好事。” 穆老夫人忙說道,可她想了想,仍問道:“可你父子二人昨夜入宮之事,祖母怎麼不知道?”

蔣氏忙笑道:“昨夜事發匆忙,又是半夜,如何敢驚擾了母親?本打算今日稟告母親的,可偏偏又忘記講了。”

穆老夫人輕輕點了點頭,細細想了想,說道:“這小皇子可是早了些時日便出來了?”

穆錦言忙答道:“祖母說得沒錯,正是因爲皇后娘娘臨盆提前,才如此匆忙,措手不及。自從初夏起,皇后娘娘便常睡不安穩,父親日日前去請脈,只勸娘娘少些思慮,靜心養胎。不想仍還是胎動過多,早了半個月便誕下了皇子,所幸母子平安,並無大礙。”

穆老夫人輕嘆了口氣,說道:“皇后娘娘畢竟是後宮之主,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在上面,思慮過多也是難免的。再者,皇后娘娘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想見親人終究也是並非易事。”

穆錦言擡眼瞧到了心兒,忽想到了什麼,說道:“孫子去給皇后娘娘請脈時,皇后娘娘倒幾次問到了心兒,還說若是能與心兒見一面便好了,似乎娘娘心中也有些惦記着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