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看着她一臉的執拗，委實有些頭疼。他是鐵了心不想讓蘇十月知道，不僅是爲了保持她的乾淨，更多的是不想讓她見識到他狠辣的一面。
他顧城不是好人，從來就不是。別人都知道這個說辭，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但無論如何，他絕不能讓蘇十月相信了。
事實上，顧城不止一次在蘇十月面前說過“我不是好人”這句話，但蘇十月從來不認爲它是真的。她更多的認爲他在妄自菲薄。即便知道他做過一些壞事，她也固執認爲這是被逼無奈的反抗。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如果一個人對別人說我是好人，對方未必會相信；可如果他說我不是個好人，對方很可能覺得他未必是個壞人，因爲壞人是不會主動承認自己是壞人的峻！
顧城很聰明地抓住了人的這個心理特點，所以他從來不跟蘇十月說他自己的好。偏偏他極盡所能地對蘇十月好，悄無聲息地就把“顧城是好人”這個信念給灌注到了蘇十月心裡去。
顧城也一直以爲自己在這件事上做得很好，所以蘇十月爆發出來的懷疑，纔會讓他那麼的在意。這代表着他的策略失敗了，同時也牽扯出了他心底的不安。他不是個不能承受失去的人，但那失去的部分不能是這個叫蘇十月的女人。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
蘇十月認真地點點頭鯽。
“你討厭屠夫嗎？也就是殺豬的人？”
蘇十月馬上搖搖頭，她在仁和鎮的時候，跟殺豬的一位大叔關係還好着呢。“不討厭。”
“那你喜歡看殺豬的過程嗎？”
蘇十月馬上皺起臉來，彷彿已經看到那個血腥的場面了。“不喜歡。小時候還覺得挺新奇的，長大了就覺得很血腥，尤其不喜歡聽到豬的慘叫。”
顧城毫不意外她的這個答案，因爲這正是他要的。他不打沒有準備仗，更不打沒有勝算的仗。
顧城用手捧起她的臉，一直看到她眼睛的最深處。他的神情嚴肅到有些凝重，讓人忍不住屏息凝神等待他要的話。
“蘇十月，我說過不止一次，我不是好人。如果我是好人，恐怕我的屍骨早已經化成塵土了。所以我沒你以爲的那麼好，我其實是個壞人。夜裡躺在我身邊，你會不會害怕？”
蘇十月用力地搖搖頭，着急地道：“不會！我不覺得你是個壞人，你只是被他們逼急了而已！自保是人的本能，連法律都允許自衛，不是嗎？我知道你不會主動去傷害別人的，那都是他們逼你的！你只是爲了自保，你沒有錯！”
顧城長長地舒一口氣，低頭額頭貼着她的。
蘇十月被他滾燙的體溫給弄得瑟縮了一下，卻沒有推開他，她不想讓他誤會。在她心裡，他是好人，一直都是！如果他不是好人，周天奇、袁石他們不會效忠於他！如果他不是好人，他不會對她和蘇思念這樣好！
“蘇十月，我很高興你這樣維護我。你能接受這樣的我，更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但我很清楚，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說句直白點的比喻，你能接受我是個屠夫，卻未必喜歡看我殺豬的過程。而我，也不願意讓你看到這個過程。因爲它不僅血腥，它還非常的危險和艱難。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寧願一輩子做個小老百姓，每個月掙那麼幾千塊錢來維持粗茶淡飯的生活，而永遠不去見識這個世界最醜陋的一面。十月，你永遠也不會明白，夜夜噩夢是個什麼滋味兒。你永遠也無法想象，活在地獄裡是怎樣一種折磨。當然，我想要你永遠不要懂得，永遠沒有機會體驗。我也會爲此傾盡我所有的努力。”
說完，顧城用力地閉上眼睛。他當然不會掉眼淚，他的身體依舊不動如山，卻清楚地讓人感受到他內心的疼痛。
蘇十月爆發出一聲抽泣，心疼得緊緊地抱住他，哭着喊：“別說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顧城緊緊地扣住了她的後背，在她身後睜開了眼睛
。若是可以，他願意傾盡所有，爲她撐起一片沒有風雨的天空。他把她拖進了他的地獄，卻始終想讓她過上天堂般的日子。
蘇十月眼淚如雨，不停地說着道歉的話，哭得很是悽慘。
顧城撫摸着她的長髮，無聲的安慰。
蘇十月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因爲他纔是需要被安慰的那個人。她胡亂地擦着眼淚，水汪汪的眼眸滿含心疼看着他。“我答應你，我不會追問了，再也不會追問了！”
她怎麼忘了，那些事情不僅僅是往事，對他來說更是慘痛的回憶。每一次叫他回憶起，都等同於殘忍地將他結痂的傷口揭開一回，那得多疼呀！
顧城勾着嘴角，露出一個很沉重的笑，又揉了揉她的腦袋。
“不要緊。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紙包不住火，有些事情或許你終究會知道的。與其等着別人添油加醋的告訴你，還不如我自己親口來說。不過，你得先讓我緩一緩。這個故事太長，太複雜，也太沉重，我要想想該怎麼告訴
你，要從哪裡說起。”
“不！不要說了，我不想聽了！”
“聽吧。趁我現在願意說，等將來你再問起，我恐怕不會開口了。到時候你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蘇十月還是搖頭。“我不會後悔的！真的！”
顧城卻只是笑了笑，站了起來。他拿起手機，開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在幹什麼啊？”蘇十月湊過來，不解地問道。
“找點東西給你看。”顧城登陸了一個網站，打開一個視頻。“我去洗個澡，你好好看這個視頻。看完了，我再跟你說。”
蘇十月沒看視頻，而是一把拉住他。“你現在發燒呢，還不能洗澡。”
顧城不以爲意地捏了捏她的腮幫子。“放心吧，死不了。”說完，他就直接進了浴室，還把門給鎖了。
蘇十月腿腳不方便，追上去的時候他已經鎖了門，她怎麼敲他也不肯打開。沒辦法，她只好坐下來看那個視頻。
剛開始，蘇十月沒看懂那是什麼東西，直到過了幾分鐘，她才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那分明就是一部動作片，而且還是男男的！在下面那一位顯然還是被逼的，一路都在反抗。
當那個男人的慘叫起來的時候，蘇十月嚇得把手機給丟出去了。好在她是靠在牀頭看的，所以手機落在牀上，沒有變成殘骸。
但那一聲聲的慘叫還在響起，嚇得蘇十月又趕緊把手機拿起來，想把視頻給關了。可顧城不知道在哪裡動了手腳，無論她怎麼點擊也關不了那個視頻。
其實，顧城不過是把視頻屏幕給上了鎖而已。只要將它解鎖，馬上就可以關掉。可惜蘇十月不愛玩手機，對這個研究不深，所以才束手無策。
無奈之下，蘇十月只能把手機的音量給減了，然後把手機丟在一旁。黑着一張臉，在心裡把顧城罵了個狗血淋頭。
顧城估摸着時間就出來了，一出來就接收到蘇十月兇巴巴的眼刀，兩頰更是鼓得跟青蛙似的。他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問：“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蘇十月被他沒事兒的人似的態度給氣得冒煙，一把抓起手機，直接把屏幕對準他。“你給我看的這是什麼東西啊？你瘋啦，給我看這種東西！”
顧城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甚至走過去倒了一杯水，連着喝了兩口。喝完了，他轉頭看向她，問：“你是不是覺得很噁心？”
“那當然噁心啊！我不歧視同.性戀，但不代表我喜歡看這種視頻。就算是男女的我都不喜歡看，何況是兩個男人！”
蘇十月一直不懂那種片子有什麼好看的，她更不能理解一堆人湊在一起一邊看還一邊討論，簡直太噁心了！
顧城等她激烈的反應過了，才緩緩地開口：“如果我說，我曾經是裡面那個悽慘的男人，你是不是會覺得更噁心？”
蘇十月愕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沒有。我很認真。”顧城突然點燃一根菸，狠狠地抽了幾口，然後慢慢地走到窗戶那。他將窗戶拉開一點，好散去嗆人的氣味，也好讓自己透透氣。
蘇十月徹底說不出話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還是那麼高大挺拔，她卻覺得他此時此刻那麼的孤單，那麼的無助。讓她只想用力地抱住他，告訴他，她會一直陪着他。
這個男人心裡的傷到底有多深，她已經不敢去想象了。
---題外話---希望這個世界可以少一點齷齪，多一些乾淨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