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罷了,大事

徐傑說完話語,看着何霽月,原本以爲何霽月應該是大發雷霆,或者至少也該表達一下憤怒。

只是徐傑沒有想到,何霽月此時竟然面無表情,口中好似極不在意答了一語:“學政家的小姐?”

徐傑點點頭。

“學政家的小姐挺好。”何霽月說完,又道:“回家的時候,父親本欲把掌門之位傳給大師兄,卻被我奪來了。”

徐傑知道何霽月爲何說這麼一件事情,按理說這鳳池派,如何也不可能傳給何霽月,何霽月卻奪來了,這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何霽月不打算成爲別人家的人了,準備做一輩子的何家人,做一輩子鳳池派的人。

徐傑聽得懂,但是徐傑又說道:“霽月,李師兄好好的掌門,你給人家搶了作甚?何掌門是拗不過你,隨你任性,何掌門可不願意把掌門之位傳給你。待得京城裡把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就辭官不做了,回去娶你。”

娶兩個人,在這個時代再正常不過,娶十個八個也再正常不過。唯有這樣的時代,才能容得這般的貪心。

何霽月聞言笑了笑,不答話語。

徐傑也不多說,徐傑是真想辭官回鄉,過那一畝三分地的日子,在這京城裡,徐傑實在不舒服,權柄什麼的,好似也沒有多少樂趣。

徐狗兒還在與掌櫃的爭辯,掌櫃的話語一套一套的,徐狗兒也是爭鋒相對,但是徐狗兒畢竟年輕,掌櫃的在這生意場上多年,與人爭口舌之利顯然比徐狗兒熟練。以次充好,或者直接賣假貨,在哪個年代都是商人常用的手段,與人爭辯,也是商人必備的技能。

便也氣得徐狗兒把腰間的刀往櫃檯一擺,硬生生把那十兩的銀錠子又要了回來,口中還道:“明日裡,小爺給你帶點真正的龍井來,好叫你心服口服。”

掌櫃的哪裡會心服口服,即便是帶來再好的茶葉,也不過是話由兩張嘴,豈能說得清楚?

掌櫃的此時認慫,不過是因爲生意在此,息事寧人以免擴大了影響。徐狗兒帶着一臉的勝利回過頭來,那掌櫃的已然就吩咐小廝出門去了。京城的人,豈能真的被外地人欺負了?

那邊的徐傑已然不再說着嫁娶之事,而是問道:“霽月,你去了長安,可聽過一個叫种師道的人?”

何霽月搖搖頭道:“种師道?長安人?未曾聽人說起。”

“哦,他是延安府之人。”徐傑答了一句,心中卻也擔心,擔心這種師道真的一去不回了。許多時候,遺憾纔是能讓人終生不忘的事情。

种師道這樣的漢子,如果真的死在了戈壁大漠之中,興許這世間並不會有人把种師道當回事,甚至种師道這一輩子也沒有在世上留下什麼痕跡。

但是徐傑,卻一定會記得一輩子。

那瓜州城裡,王宮不大,甚至比不得京城裡的一些豪宅。

种師道持刀而入,看似輕鬆就進了院牆,卻立馬被幾個高手包圍在中間,幾個高手身後更是無數的士卒。

“橫山彭老怪座下弟子前來拜會拓跋王!”种師道直言喊道。

彭老怪,在場大多數人聽都沒有聽過。卻也有一些年紀大的人,似乎依稀記得當年,記得有這麼一個從橫山來的高手,與老拓跋王大戰無數,戰得天昏地暗,最後落敗而走。

那一戰,也讓老拓跋王的名聲如日中天,甚至讓一些原本想與拓跋王爭奪王位的拓跋王族之人,也偃旗息鼓。

而今老拓跋王早已不問世事,新拓跋王拓跋野剛上王位不久,彭老怪的徒弟卻又來了。

一個年級大一些的拓跋人看了看种師道,用並不熟練的漢語說道:“你來早了。”

“不早!”种師道答道。

“回去吧,過兩年再來,那時候你纔有與我王一戰的資格。”這人興許是好心,因爲他看得出种師道並未到先天,而新拓跋王,是先天,雖然不過剛剛進入先天,但也是有了先天才有登上王位的資格。

种師道明白這人的意思,卻有些不太高興,開口一語:“今日必要與拓跋王一戰!”

那人看了看种師道,說了一句:“何必呢?“

話語落下,那人已然拔出了手中的刀。

种師道也不多等,直刀已然劈去,興許能不能見到拓跋王,還需要認證的資格一般。別人不讓他見,那就唯有戰,打敗眼前這些人,拓跋王自然就會出來。

這拓跋王族,與夏家顯然不一樣。夏家的安危靠的是皇家金殿衛,拓跋一族,靠的就是自身的強橫的武力壓服衆多部落。護衛自然比不得王族的武藝。

這興許也是中原與遊牧的區別!

圍着种師道的高手,個個都是絕頂的一流。甚至與种師道說話的那人,也是那離先天不過臨門一腳的境界。

幾個護衛圍攻种師道,种師道卻毫無退縮。

秦伍一瘸一拐慢慢接近那王宮的院牆,想第一時間知道种師道的情況。聽得院牆之內各種呼呵之聲,也聽得刀兵相擊的碰撞。

秦伍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鞘,滿臉的擔憂,甚至雙手合十,希望滿天神佛保佑种師道千萬別死,种師道是他爲父報仇的唯一指望了。

畫面再到种師道,圍攻的高手,已然只剩下當初與种師道說話的那人,其餘人皆已倒地不起。

种師道大氣粗喘,顯然在這拓跋王宮高手的圍攻之下,並不那麼輕鬆。

還聽得蹩腳的漢語說道:“你走吧。”

种師道的刀,依舊帶着全身的力道劈去。

還聽得一聲惆悵:“唉……彭老怪當年,也是這般,如今怕是死了多年了,何必如此。”

這人興許還真有幾分心地善良,大概是不願看到這麼一個年少高手輕易隕落在了這裡。這種心態,年紀大的人才會有。

刀在空中再次交擊,一擊之後,种師道在空中翻滾而落,那人卻也在不斷翻滾落地。

那人與种師道,興許真的不分上下。

落地的兩人,都顯得有些狼狽,灰頭土臉。興許有幾分滑稽,但是配合上种師道那般堅定的眼神,也就是好沒有滑稽之感。

种師道再去,完全是一股拼命的架勢。此時的种師道,已然不剩任何東西,就剩下一柄搏命的刀。若是連這把搏命的刀也失去了,种師道的人生,好似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徐傑說的那些什麼人生意義追求之類,种師道有認真想過。但是,种師道依然只剩下了一柄搏命的刀。

搏命一起,戰局再也不似剛纔。

雙方皆是險象環生,這般的場面,興許今日真有人要死在當場。

一個渾厚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住手,本王來了。”

种師道聞言擡頭去看,一個華服年輕人從遠處大殿而出,華服之上,有龍。頭上戴着盤龍金紗冠。此人渾身上下透露的都是一股殘忍的氣勢,雙眼如鷹隼,看人看物都有一種桀驁之感。唯有這般的人,才能成爲拓跋之王。這裡沒有什麼仁義禮智信,這裡只有暴力與血腥。

與种師道對敵之人已然停手,躬身拜見。种師道也停了手,不斷喘着粗氣。

“小子,對本王而言,你是過兩年死還是今日死,沒有什麼分別。本王今日就成全你。”年輕的拓跋王,拓跋野開口說道。拓跋王族,傳承何等了得。拓跋王,又是何等的自信!幾百年壓服二百萬人的武力傳承,不知超越了多少江湖門派。

种師道已然不顧身體的疲憊,也更管不得其他。話語沒有一句,刀已經揮舞在了空中。

如那飛蛾撲火,好似註定的命運。

死,那便罷了!罷了!

不死,种師道還有要見的人,還有要繼續走下去的道路。

一直走到死!

京城的雨,方停。豔陽一半,陰霾一半,這般的天氣,在夏日裡並不很奇怪。

徐傑剛剛在掌櫃的面前打發走了一隊巡城營的士卒,巡城營的那些士卒誠惶誠恐的模樣,也讓掌櫃的變得誠惶誠恐起來,因爲這巡城營的士卒,就是掌櫃的派人去叫來收拾徐狗兒這個外地人的。

誠惶誠恐的掌櫃,不斷躬身作揖送着徐傑出門,生怕今日有眼不識泰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生怕幾代人的積蓄,被眼前這位年輕人翻手就毀了去。

徐傑也回頭看了這位掌櫃的一眼,擺擺手示意掌櫃的回去,心中也在想着,興許這就是權勢最直接的體現了,徐傑卻並不如何享受。

掌櫃的卻不回頭,甚至都要跪在了地上,口中不斷說着討饒的話語。

有些人能享受這般人上人的感覺,享受能把別人生殺予奪捏在手中的感覺,有些人就是享受不來。或者說此時此刻的徐傑,享受不來。

茶樓之外,一隊一隊的士卒往城外而去,徐傑認得出這些人來自邊鎮太原,隨着王元朗入皇城不過月餘,卻又一隊一隊往城外去。

徐傑有些奇怪,奇怪老皇帝爲何忽然做這樣的事情,老皇帝如今是對金殿衛不太放心,對金吾衛也防着,對徐傑更防了一手。所以才讓王元朗帶兵入城,但是老皇帝何嘗又沒有對王元朗防一手?

徐傑收到的皇命之中,就有監視王元朗等人一舉一動這一條。

好似這天下,誰都在覬覦夏家的江山。所以讓所有人的彼此防衛着,如此也是平衡着。興許王元朗收到的皇命之中,也有監視徐傑這麼個差事。

大概也是因爲政權即將要交接的敏感時候,老皇帝唯有如此纔會覺得穩妥。

一隊一隊的邊鎮禁軍往城外而去,必然是發生事情了。

徐傑也懶得去猜,帶着何霽月,等得大隊人馬過去之後,又走在汴河岸邊。

“到我那裡住幾天吧。“徐傑說道。

“不去了,我回大江,爹也想出門走走了,興許我回去就當掌門了。”何霽月來了京城,卻不願留在京城裡。她知道,這裡不屬於她這個江湖人。這裡屬於此時的徐傑,屬於歐陽學政,屬於那些讀書考試的人。

或者她還認爲,自己這麼一個江湖女人,每日拋頭露面的江湖女人,在這個文人的京城裡,是徐傑的累贅。興許也會讓徐傑這個朝廷命官被人笑話。

在這京城裡,從來都看不到一個帶着刀劍出門的女人。甚至都看不到一個出門在外的年輕女子。街上能看到的女子,要麼就是孩童,要麼就是年紀大的僕婦,就是尋常人家的丫鬟,也不會私自出門在外拋頭露面。

這裡,就是文人禮教之地。這裡不適合何霽月。

更重要的是,何霽月不想在這裡看到徐傑與別人成親。

但是何霽月又告訴徐傑,興許她回去就當掌門了,也是在暗示徐傑一些事情。

徐傑立馬答道:“待我辭官回來,不需多久。”

何霽月大概就是想聽到這句話,大江,纔是何霽月的地方,或者說江湖,纔是何霽月的地方。

何霽月答了一句:”若是我當掌門的時候,江湖同道都要來慶賀,那時候你一定要回來,你徐家也是江湖人,合該到場。“

“我會早到,讓你當不了掌門。”徐傑答道。

何霽月笑了笑,起身,已然到了河對面。河對面其實也不是回家的路,何霽月卻還是到了河對岸。

徐傑沿着河往前走,對岸的何霽月,也沿着河往前面走。

兩人還不時轉頭對視一眼,汴河的船太多,時不時就能擋住兩人的視線。

待得有船之時,徐傑便會加快幾步,再看到何霽月,便又笑一笑。

一條一條的船之後,終於在一條船之後,白衣消失了。

徐傑好似也悵然若失,站在河邊,久久不願離去。

直到衛六匆匆尋來,到得徐傑身邊,開口說道:“都督,叫我好找,快快入宮,陛下急召。”

徐傑轉頭看着衛六,心中有些懈怠,對於公事,徐傑有些消極怠工。

“都督,可不是玩笑,大同總兵常凱,竟然不顧聖旨相召,私自逗留在大同不回京城述職,還說邊鎮室韋入侵,離開不得。怕是要出大事。”衛六急忙又道。

徐傑聞言,也就明白爲何太原禁軍不斷往城外去了。李啓明已死,皇帝自然要召常家人入京,治罪與否且不談,至少也不能讓常家人再掌大軍。

但是常凱又豈敢回來?在他心中,回來豈不是一死難逃?特別是兒子都死了的常凱,更不會輕易回京了。

不回京的常凱,那就真要出大事了。邊鎮主帥擁兵自重,甚至起兵造反。老皇帝如何能不急?邊鎮的主帥與京城可不一樣,京城是天子腳下,邊鎮常凱,那就是一方的土皇帝。特別是這些年的邊鎮,武官早已把文官拿捏得死死,在邊鎮之地,武官早已沒有了任何的掣肘,若是作亂,後果實在不敢想象。

老皇帝的着急,想到的大概就是唐朝安祿山與史思明。

徐傑思慮完畢,點了點頭,說道:“走吧,入宮去。”

衛六早已亟不可待,起身就往房屋上躍去,回頭一看,徐傑卻還在道路上不緊不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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