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親去理髮

鼠萊寶第一次覺得母親老了,是有一次陪母親去理髮的時候。但奇怪的是,鼠萊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那一個確切的時間點或時間段,他想不起來了。是在高中或大學上學期間嗎?還是畢業之後走上工作崗位的時候?想不起來,真的想不起來了,好像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但到底有多久,他也很茫然。

那應該是一個下午,接近傍晚,晴天的下午,那應該也是一個夏天已經逐漸退隱,秋涼初至的時節,他們母子二人,母親帶着兒子,去一個理髮店理髮。那個理髮店在一座小橋的橋頭,三岔路口,是個小店,只有老闆娘一個人。老闆娘是個中年女人,但歲數顯然比鼠萊寶的母親要小得多。鼠萊寶現在想來也覺得奇怪,以他的經歷見聞來看,理髮師大多是男的,他理髮也多是在男理髮師店裡,但爲何鼠萊寶現在鉤沉起自己與理髮有關的記憶,能想起來的幾乎都是女理髮師呢?比如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出去理髮,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個理髮店,他們初中午飯都是在學校吃的,吃完飯他就和幾個同學一起出來,其他人去打檯球,鼠萊寶不會,他去理髮,給他理髮的就是個女孩,他感覺她比他也大不了幾歲;還有一次,是在他以前工作的地方,附近有一個理髮店,理髮師也是個女的,他去那理髮去過幾次,他感覺那個理髮師長得像他初中時候的生物老師。但是這些人的面目,在他的記憶中早已經模糊了,包括他的初中生物老師,還有他陪母親去理髮的這次遇到的理髮師。

鼠萊寶想,那座小橋也不知道在不在了,他記得他小時候的確看到過有人在橋下面生火做飯,可能是乞討或逃荒的人,他記得她扎着白色的頭巾。那座橋下面的河流,常年乾涸,那個乞討或逃荒的女人,大概就住在那裡或附近。鼠萊寶還記得她用的是煤爐生火做飯,白鐵鍋裡煮的是麪條,熱氣騰騰,鼠萊寶雖然吃慣了麪條,也覺得那個麪條應該很香吧。聽大人們說,那個女人是北方人,其他的就一無所知了。

很多年後,當鼠萊寶在費里尼的電影裡看到住在海邊小房子裡的瘋女人,或者坐在大篷車裡的馬戲團流浪藝人時,鼠萊寶總會想到他小時候見到的那個,在橋下面生火煮麪的北方女人,戴着白頭巾的北方女人,雖然那時候的“北方”,對鼠萊寶來說就是吃的是饅頭,口音和他家鄉的不一樣,似乎僅此而已,他想不到北方會是鋪展開來的一個闊大的世界,無論是在地圖上,還是在口音中。

女理髮師一邊給母親理髮,一邊和她聊天,鼠萊寶坐在一旁等,那還是在沒有手機的年代,不然鼠萊寶不至於那樣百無聊賴、侷促莫名。他轉頭看向窗外,看到的是遠處的山巒,和接近乾涸的河牀上淺淺的流水。兩個女人的話題不外乎家常瑣事,自然會聊到現在坐在一旁的這個兒子身上。女理髮師像別的人一樣,會感嘆說都這麼高這麼大了啊,並同時轉頭看向鼠萊寶。鼠萊寶聽她們說到自己,感到臉紅,下意識地避開了理髮師的目光,這讓他更覺得侷促不安了。

聽到女理髮師感嘆母親有了白頭髮了。鼠萊寶看着落到地面的一綹綹頭髮,黑頭髮裡面夾雜着花白的頭髮。他面沉似水地想到:母親是老了。他的心一下子變得溫柔起來。他整個人的狀態也好像從百無聊賴和侷促不安中被解放出來,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他握不住這種多愁善感。他感到惆悵又茫然。他想,但又不敢看向鏡子中的母親。他憂愁,憂愁自己怎麼還沒有長大;他惶惑,惶惑母親怎麼這樣就老了。事實上,他覺得他和父母的感情算是比較淡漠的,但是血緣就是血緣吧——他自然會爲之動容:這不堪的歲月啊!

當鼠萊寶自己坐上座椅理髮時,這種心緒仍未平復,他看着他的那些被剪下來的頭髮輕輕飄落,心想這是一種多麼無足輕重的情感啊!這又是一種多麼私密的情感啊!

在陪母親回去的路上,他一路都沒有說話,母親說什麼,他也只是嗯一聲,母親不禁偷眼瞧他,納悶他又是怎麼了,顯得這樣心事重重。她知道這個兒子心事重,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但她不知道他都經歷了些什麼,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剛剛經歷了什麼。

鼠萊寶也覺察到了母親的疑惑,他也不想長久地困在那種情緒裡。他一邊陪着母親走,一邊看着腳下的路。這條路,原來——從他有記憶開始,只是一條羊腸小道,後來逐漸加寬翻修成這樣。他記得他上小學的時候,還參加過這樣的勞動。那時候,小學的課目好像有“勞動”這一項,老師往往頭一天就通知他們第二天上學要帶農具或者什麼工具來,第二天參加勞動。同學們的熱情都很高,對於小孩子來說,只要能離開課堂,離開教室,放下書本,總是令人興奮的。鼠萊寶回想他們曾參加過的勞動:曾幫老師家摘過茶,曾“修過”這樣的小路……還有些什麼,他想不起來了。大概這樣的勞動課,也相當於體育課,因爲他們小時候,還提倡“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既要有文明的精神,也要有健康的體魄。在這些孩子們心目中,這些勞動課程就像是一次次郊遊,大家幹起活來也是嘻嘻哈哈的,但即使嘻嘻哈哈的,活兒幹得可一點也不含糊,以小孩子的體力來說,這些活做的可謂漂亮了。鼠萊寶記得,他們同學之中,可真有幾個幹活的好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些孩子早就能爲家長分擔家務了,裡裡外外,那些簡單的活計,拿得起放得下。每逢勞動課,他們乾的活,老師每次都誇幹得不錯。這些農村小學的老師,大多是代課老師,教師也像是一種兼職,這並非是說他們教課不認真,或者質疑他們做老師的資質,而是說他們本身也大多出身在農家,農活也不敢耽誤,因爲靠那些微薄的工資,是養活不了一大家子人的。

鼠萊寶還記得一些他們當年修這條小路的情形,剷土的剷土,擡土的擡土,填土的填土,乾的不亦樂乎,熱火朝天的。小孩幹活的熱情是最高的、最珍貴的,因爲都想要受表揚,怕自己落後。

這條路是他們村子通往鎮上街道的路,也是後來鼠萊寶上初中、上高中要走的路,也是再後來鼠萊寶上大學要走的路,長久以來也是鼠萊寶回家所走的路。後來當鼠萊寶每次回家走在這條路上時,都不免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是爲這條路出過力的。從羊腸小道,後來逐漸拓寬整修,澆蓋柏油。行走在這條路上的,行人逐漸稀少,車輛逐漸增多,直到一輛輛車飛馳而過,而路旁的花草樹木,歲歲榮枯,早已物是人非。鼠萊寶覺得,生活不是翻開了一頁又一頁,而是在一片底色上不斷塗抹上新的色彩、新的圖案,一次次刷新,一次次覆蓋,最初的底色早已蕩然無存,蕩成心底的那一抹似有若無的靈韻,花非花,霧非霧,土歸土,塵歸塵。

當年鼠萊寶陪母親理髮所走的那條路,還不是後來車來車去的模樣,但是比鼠萊寶小學時付出勞作的那時候,已經寬闊不少了。夕陽西下,母子二人一前一後地走着。鼠萊寶走路走得快,不時回過頭看看母親,母親總是以淡然略顯疲倦的笑容迎上他的目光。鼠萊寶想起小時候課文上有一篇文章,是寫作者帶着母親、妻子、兒子一起去散步,作者和母親走在前面,妻子和兒子走在後面,因爲母親老了走得慢,兒子太小也走得慢,所以他和他妻子兩人,就一前一後一個照顧一個,聰明的兒子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似的,說:看,前面是媽媽和兒子,後面也是媽媽和兒子。大人們聽了這話都會心地笑了。

走過一段下坡路,再到前面拐個彎,就快到家了,就能遠遠地看見家裡的房子了。母親說咱們走快點,你爸不會燒飯,可能還在等着我們回去做飯。鼠萊寶還記得,就在前面拐彎處,以前有個小商店,那時候叫“代銷店”。他小時候不想去上學,鬧彆扭,母親還帶着他去那裡,給他買餅乾吃,哄他去上學。小時候的餅乾,真是又甜又香吶……

那時候,每當他放學回來,看到在田裡幹活的母親,母親總要問一句,而他總要響亮地應答。那時候,他的童音是清亮的。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喉結突起,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嗓音變得沙啞了?又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對自己的年齡產生了懷疑,開始收集起某一年發行的所有的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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