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匯聚而成的雲

有時候鹿常感覺自己像個獵人一樣從外面回來,會疑惑房間裡的物體被挪動了位置,襪子不在原來的地方,打火機也神秘地消失。這時候鹿常就會陷入一種不真實感之中,彷彿他存在的根基已經分崩離析、土崩瓦解。這時他只能停下來長久地發呆,慢慢放空自己的目光,彷彿在模擬一種韻律,以獲得一種元氣。

鹿常的鄰居仍然在堅持咳嗽,而老楊,好像離開了一段時間後,又重新出現在鹿常面前。鹿常被咳嗽吵得睡不着的時候,擡頭看窗外的夜空,殘存的天光,和仍沒有熄滅的燈火。月圓之夜,月華朗照,鹿常躺在牀上,從窗口望出去,圓圓大大的月亮高掛在夜空,飽滿澄澈,默默散發着清輝——一種豐收的意象。鹿常常常想在自己的夢境裡高掛上這樣一個月亮,照在海邊的沙灘,或樹影濃密的森林;然後不知從哪裡引來的水,不斷涌進他的夢境,鹿常在夢中坐在小船上,隨着水面的不斷上升,他感覺自己離這月亮越來越近,伸手就能夠得到摸得着了……但是每次等到他摸到月亮,就像戳破了氣球一樣,整個夢境就像跑氣的氣球一樣癟了。

鹿常聽說,月圓之夜,人的情緒的確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心理狀態會變得緊張和焦躁,這好像和月亮的潮汐現象有關,不過至今好像也沒有科學合理的解釋……但是月亮自古及今,在中外文學作品或神話傳說、傳奇故事中,總是指稱着瘋狂、癲狂。

鹿常默想着這些東西,就更難以入眠了,乾脆撐起身靠在牀頭,月光這麼亮,也不用點燈,他伸手抽出一根菸點燃。轉頭看窗外,還有人窗戶亮着,而咳嗽聲仍然時不時地傳來,只不過時間間隔比之前更長了。鹿常聽着這咳嗽聲,看着這不滅的燈光,心想這燈要是不熄,咳嗽聲估計就不會斷,我乾脆等他熄燈躺下睡覺我再睡吧。他伸手拿過手機一看,已經凌晨兩點多了,他想那個咳嗽的傢伙明天大概也要上班吧,不會這麼耗下去吧,也要躺下休息的吧。

他想到他以前喜歡幻想這個咳嗽的鄰居是個殘疾人,白天出去打獵,晚上整宿整宿地守在調成靜音的電視機前,閃爍的電視熒光映照在他臉上。想到這,鹿常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他開始思考,他和這個鄰居見過面嗎?應該見過吧,雖然這棟房子裡,除了房東他只認識可愛的老楊,但大家都住一塊,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可能像相聲裡說的那樣:“您出去的早,我回來的晚,咱兩不得拜街坊”,平時應該都有見過,只是不知道姓名罷了。

鹿常開始在腦袋裡搜索他見過的面孔,並仔細琢磨比對,他想這樣的咳嗽聲會是從哪張臉上發出來的呢?聲音是一種很奇妙的物質,如果可以稱爲一種物質的話,它常常不能和發出它的主體相契合,也就是說,有時候你看到一個陌生人,他(她)沉默的時候給你一種感覺,但等他(她)一開口,你又完全是另一種感覺了。如果說,你事先看到一張臉,一副面孔,然後根據這副面孔去想象他(她)會發出一種什麼樣的聲音,結果等你聽到這人真實的聲音,往往感到失望。鹿常以前在qq羣裡混,是一個影迷羣,一開始那時候qq羣好像還不能發語音,所以大家都是打字。鹿常常常看着那些人的發言,去想象這文字背後那些人的聲音,這其實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那些人打出的文字,也就是那些在羣裡的發言,大夥聊天說的話,日積月累,已經清晰地顯示出某個人的脾氣、秉性、價值觀,而這些,則賦予了那些文字非常生動具體的色彩——也就是說,那些文字是“有聲”的,而有形的、物質的聲音,恰恰在這時候又變得可有可無了。

以鹿常從咳嗽聲生出的想象,他在這棟房子裡見過的所有面孔,沒有一張臉能對上號。鹿常甚至想,最好永遠也別讓自己見到那張臉,就讓這成爲永遠的謎,永遠的秘密。如果哪天他見到了那張臉,那感覺可能就會像他夢中觸摸到月亮那樣,整個夢境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了、癱瘓了。

鹿常想,那就讓我繼續幻想吧,幻想這個咳嗽的鄰居,這個殘疾人,這個獵人,這個喜歡在深夜調成靜音看電視並不斷咳嗽的人。當這個獵人打獵歸來,看到自己房間裡的各樣物體,會懷疑它們被挪動了位置嗎?襪子還在原來的地方嗎?打火機神秘地消失了嗎?這時候他會和鹿常一樣陷入一種不真實感之中嗎?這時他他會和鹿常一樣停下來長久地發呆,慢慢放空自己的目光,彷彿在模擬一種韻律,以獲得一種元氣嗎?

鹿常就這樣胡思亂想了幾乎一整夜,最後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等到被鬧鐘叫醒,他是真不想起牀,因爲睡眠嚴重不足,渾身疲乏無力,頭昏腦脹。但是沒辦法,他還要掙扎着起牀去上班。等趕到公司,人事部門通知他,好像是說他社保什麼方面出現了問題,要他下午帶上相關證件去工資卡的開戶銀行去開個什麼證明。

事實上,鹿常都沒聽明白電話裡到底說了什麼,他困得不得了,只知道要帶上證件去銀行。強撐了一上午,一下班鹿常沒吃飯就趕回家去取證件,因爲那邊離銀行還近一點,他想先回去吃飯,吃完飯還有點時間休息一會,然後帶上證件去銀行。不管狐經理樂意不樂意,下午這半天他肯定要請假了,有正經事要辦,他總不至於不批准吧。果然,請假的時候,老狐耷拉着目光問他:不就開個證明嗎?你中午去辦一下,下午照常上班不行嗎?鹿常解釋說,他怕到銀行還要等,不知道人多不多,也不知道手續繁雜不繁雜,如果到時候缺個什麼,他還要來回跑來跑去,不如請半天假算了。老狐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在理。

鹿常也想盡快辦好,等他下班趕回去吃完飯一看時間,雖然很累也不打算休息了,心想還是一鼓作氣把事情辦好再回來好好休息一下。等他急匆匆地走過天橋趕向銀行的時候,有個大媽迎上來攔住他,問:看相不?

鹿常一時間愣住了,稍後隨即反應過來,抱歉地說:不了,我還有急事……並像逃一樣地繞開面前的大媽,奔銀行的方向而去。幾年前,他在另一個天橋也遇到過一個大媽,那是個尼姑,拿着功德簿子化緣的,說是要整修什麼寺廟,請各位施主發善心。當時鹿常在情勢所迫之下捐了十塊錢,看到那老婆子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想她不是說了隨心供養,捐多少都是功德嗎?看來也是扯淡,估計和那些剃了頭髮穿上僧衣就出來招搖撞騙的假和尚也差不多,佛門藏污納垢,真是窩藏了不少壞人。

鹿常一邊走,一邊心裡還在疑惑,現在這些大媽也出來算命了嗎?他以前見到的算命的,不管是在老家,還是在這樣的城市的天橋上,不是瞎子,就是看上去有點學問的老頭。鹿常記得自己看過一本書,一個說評書的名家寫的,書上說其實這些算命的,跟那些打把勢賣藝的人一樣,都是跑江湖的,滿嘴黑話,其實都是坑蒙拐騙偷那一套。鹿常詫異的是,這個大媽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那種人,再說算命這個行當,就鹿常所知,女性從業者幾乎沒有。後來鹿常終於想明白了,她這種算命可能就像以前的那什麼電腦算命一樣,輸入什麼姓名性別生辰八字就能給算出來,也就是說——大數據!大媽玩的不是江湖黑話,大媽玩的是大數據——珍惜生命,走近科學。

但鹿常不相信他們這些搞大數據的,他們並不能告訴他關於另一種生活的可能,就像銀行的電子攝像頭,也不能識別他作爲一個冒名頂替者的身份。事實上,鹿常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生活的冒名頂替者。他始終認爲,如果換一個人,無論是誰,來過他的人生,都會做得比他更好。有很多改變人生的機會,他沒把握住,如果換一個人,絕不會像他這樣渾渾噩噩活過來。那他因此而厭棄自己嗎?因此而後悔,期待着重頭再來嗎?沒有,有時候他的確會討厭自己,但他不後悔。他相信尼采肯定生命、承擔命運的說法。

在銀行的電子攝像頭下,窗口裡面的工作人員示意他脫下口罩。就像在遭遇大媽要爲他算命時一樣,一開始他也沒反應過來,經工作人員一再提醒,他才成功地把口罩脫下來。脫下口罩,經過電子攝像頭的掃描——他成了大數據匯聚而成的雲。就像他無法通過鄰居的咳嗽,去想象那人具體的模樣一樣,他看不出這團雲有何意義,攝像頭讀取的這個他,是怎樣的一個他?肯定不會比天橋大媽算命算出來的那個他更豐富。

戴上口罩,他感覺自己又搖身一變爲那個蒙面的復仇天使,他是在向什麼復仇?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怨恨?向生命本身復仇嗎?這麼說他還是沒接受尼采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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