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的惱了:“你,你看見我哭了?”
他像是有點尷尬:“我本來也沒醉的很深,看見你來,想裝裝樣子,嚇你一嚇。沒想到你在哭,我只好——我怕你不好意思,只好裝下去,就當沒看見。”
可是他明明看見了,我氣得臉上直髮燙。
“小歌,”他呵呵的笑着,“別生氣嘛。”
我要把氣生下去。
“咦?”他忽然變了聲調,“這些人是——不好!”
我也緊張起來,順着他的眼光,看見那些人斷下的刀尖上,刻着如眉的一彎新月。
這時梅絡煙居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是我,被攬月城的人發現了。”
不錯,我們都大意了。這時纔看見窗牖之間,露出一枝枝銀色的箭頭,客店早已被人包圍。不止是那些黑衣大漢一樣的人,還有一些,臉色煞白煞白,目光裡透着邪氣,箭頭上帶着寒意。
我怕了。一時間只知道躲到他身後去。
外面有人喊話了:“梅姑娘,城主夫人吩咐下來,叫小的們請您回去。否則,呵呵,城主他老人家,可惦念您得緊。”
梅絡煙眼中掠過一絲怪異,卻淡淡道:“來的都是攬月城的硬手,一定不能善罷。表哥,你快帶着你的小師侄逃走。”
他會帶我走麼?我眼巴巴的望着他。
黃損當真是三生有幸。世上有幾個人能夠活着進入攬月城的?不僅見過了驚鴻宮主,連蟄人的攬月城主,也出現在他面前。那個中年美婦,人還沒進來,一陣薰風攜着歡聲笑語就衝了進來。顏歌猛地一顫,還沒坐起來,城主就到了面前。
“怎麼?我們的小宮主有了如意郎君了?”
顏歌索性靠在黃損身上,牽牽嘴角,衝着城主擺了一個甜甜的笑臉。
城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黃損。她是濃妝豔抹,明豔照人,眉眼間和顏歌亦有幾分相似,只是面色更白,像濁泥入雪,陰慘慘的讓人不敢逼視。
“哼!也不過如此。”城主冷笑道,“爲了這麼個小白臉,賠了驚鴻宮一員愛將,顏歌你也真大方!”
顏歌哈哈大笑滑下牀,一腳把牀底下的屍首踹了出來,城主背後的人羣看見秀霜的臉,發出一陣低低的嘆息。
“我早看她不順眼!殺
了便殺了,再找更好的。我們蟄人要弄幾個人來使喚,還不是最容易的事兒!”她斜睨着城主,似笑非笑。
城主不言語,踱過來托住顏歌尖尖的下巴,瞧了又瞧。黃損不禁爲顏歌捏了一把汗。
“有道理。不過既如此,也不能讓秀霜仙使白白死了。你看上的這個少年郎,咱們就要了,嗯?今晚就成親。”
顏歌本來蒼白的臉忽地一下紅了,繼而又白了回去,變得鐵青,卻一句話也憋不出來。她滯了一滯,忽然一轉身,衝到旁邊的一扇小門裡去了。
黃損見她走了,方冷然道:“城主,我自有元配,不擬停妻再娶。”
城主不理他只是冷笑。
黃損咬咬牙,繼續道:“再說我還長她一輩。這是萬萬不能的。”
“黃少俠,你們崆峒派,難道一個個都這般懦弱無能,口是心非的?看看我們家顏歌,是容貌配不上你,還是人品配不上?若說身份,哼哼,將來的天下,除了我攬月城主,還不就是她?你不要差了想頭!”
顏歌忽然出來了,道:“姨你誤會了,我纔不要嫁他。他不是好人。”
黃損聽見,暗暗吃驚,心道原來他的小師侄顏歌,竟然是城主的外甥女兒,這是怎麼回事呢。
城主冷笑道:“什麼好人壞人,這世上誰又是好人了!小妮子,你的心思,瞞不了我。就少說兩句罷。難道姨媽還會害了你。”
顏歌滿臉緋紅,似乎還想爭辯。黃損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正撞上她的眼光,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個條件。你們放了梅絡煙姑娘。”
拜月城主大笑起來:“你難道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跟着周圍的侍女們也笑得前俯後仰。黃損聽在耳朵裡,覺得那種笑法尖利妖媚,如同鬼域的狂歡,不禁皺緊了眉頭。
“我答應你。”顏歌的聲音令大家都靜了下來,雖然驚鴻宮主在教中位高權重,但是當面忤逆城主,究竟是件出格的事情。
“只要你娶我,明天一早,梅絡煙可以走。”顏歌面不改色。
沒想到城主微微一笑,悠悠的看了一眼黃損:“看來我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怎樣?黃少俠,你若心肯,就喝了這杯酒。”說着變戲法似的,把一隻海棠凍石杯舉到他面前。
杯中,殷
紅可怖的液體。
這是說,交易的籌碼,又加了價。黃損毫不猶豫的灌下了那毒藥,苦笑一聲:“我娶你。”
顏歌低頭並不看他。
這時,屋子裡本來沉滯的氣氛就此輕鬆下來。大家紛紛的走過來,向宮主賀喜,有人還趁機打趣幾句。這些人看起來平平常常,也就如同富貴人家的女眷一般,只是個個都是一張白得駭人的臉。黃損喝下藥,漸漸的覺得四肢無力,癱軟了下來,恍忽見看見顏歌揚了揚袖子,素白的窗紙上灑下了一片桃花一樣的血。
然後是一聲尖叫。屋子裡頓時亂了。
城主終於發怒了:“我如此遷就你,你卻連連傷了族中兩名高手。反了麼?——究竟想怎樣!”
顏歌走到窗邊,探出手,從幽雲的喉間拔下那枚金指套,揉了一把窗櫺上的雪,擦拭乾淨:“姨媽,你忘了。但凡族中有大事情,定要殺掉一兩個要緊的人來祭祀。當年你承襲城主之位,殺了支持舅母的那一夥叛賊。後來甥女入主驚鴻宮,原來的四位仙使不肯聽話,也就被一一處理掉了。今兒甥女就出閣了,難道不算大事?這等欺上背主的奴才,還不該讓她放點血出來?”
城主瞪着顏歌。
靈風和微雨也在,臉都綠了。顏歌笑道:“放心,幽雲膽敢把本宮主的私事拿出去亂講,自然沒有活路。你們乖乖的,就不會有事。”本來黃損不提,她也會讓梅絡煙走人。不想叫城主知道了。當時靈風和微雨尚在神窖,能有這麼快,唯有幽雲,否則爲什麼進得門來,那婢子一直立在窗邊,離她最遠的地方。她心裡明白,有幽雲告密,梅絡煙在神窖之事,城主定然心知肚明。不若當面提出,直接要城主同意放人。而城主既有意用黃損來籠絡自己,也就只好答應。反正人是藏在神窖裡,那邊的機關還是在宮主的控制裡。宮主執拗起來,城主縱然不肯放人,亦未必有用。
只是幽雲,居然連她秘殺秀霜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都探聽到,那麼是不是連她最大的秘密也被她窺探到了?她可不敢放過她。城主發怒也顧不得。
城主忽然“嗤——”了一聲:“你的人,隨你便。”竟似不計較了。
“反正,將來我們有了崆峒出身的黃少俠……”
顏歌的肩頭,猛烈的抽動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