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聲“陳副縣長”,接着又是一個“稀客”,高長熙叫得陳子濤有點不爽,不直接叫名字,就表明不承認是老同學老朋友關係,叫人家職務帶着個“副”字,明擺着就是不尊重,“稀客”就更有挪揄調侃的意味,天州縣縣長說海嶺縣副縣長是“稀客”,分明是強調這裡是他的地盤。
陳子濤不爽反笑,與高長熙碰了碰手,掏出一包飛馬牌香菸,給另外兩個坐等的同志和餘向陽的秘書各分了一支,也不管人家會不會吸菸,也不打招呼,然後再掏出第四支香菸,作勢要遞給高長熙,待高長熙伸手欲接時,他卻將香菸收回,擱到了自己的嘴上,一本正經地笑道:“噢,我差點忘了,高縣長是個海龜,海龜是不抽菸的,海龜是更不會抽國產香菸的。”
高長熙也不生氣,他也不會跟陳子濤生這種氣,這類耍嘴皮子小鬥爭,再過一百年他也贏不了陳子濤,“陳副縣長,你們海嶺縣工業園區紅紅火火一帆風順的,還有必要來找領導彙報嗎?”
陳子濤坐在長椅上,翹起二郎腿,掏出打火機,給叼在嘴邊的香菸點上火,再悠悠然地吸了幾口,“高縣長,你此話差矣,缺什麼也不能缺領導,多跟領導走,就能少犯錯,經常來彙報,工作纔可靠,領導來領路,不會入歧途,領導指方向,才能打勝仗。”
一串順口溜,說得秘書和那兩位同志都笑了。
高長熙也笑了,“哈哈,我說陳副縣長,你不應該當官,而是應該去文工團當個朗誦員,或者去當個寫順口溜的詩人。”
陳子濤當然要反脣相譏,“謝謝高縣長關心,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關心高縣長一下,我覺得高縣長你也不應該當官,你應該去大學當個副教授,當不了副教授當個講師也行,當不了講師當個助教或輔導員也行。”
高長熙還要嘴硬,“陳副縣長,不就搞了個工業園區麼,不用這麼驕傲吧。”
陳子濤不甘示弱,“高縣長,不就花國家的錢到國外轉了一圈的海龜麼,不用這麼翹着尾巴目空一切吧。”
話說得這個份上,同學誼朋友情算是斷了,高長熙似乎輕描淡寫,陳子濤更是笑容可掬,倒把三個聽衆搞得面面相覷,非常驚愕,不知這天州縣縣長和海嶺縣副縣長有多大的仇怨。
還好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出來一箇中年人,秘書按照先來後到的規矩,請高長熙進去,纔算結束了陳子濤和高長熙的這場“鬥嘴”。
那位中年人走了幾步停下,回過身看着陳子濤問道:“請問你是不是海嶺縣的陳子濤副縣長?”
陳子濤急忙起身道:“我是海嶺縣的陳子濤,叫我子濤就行,請問你是?”
中年人一邊伸手,一邊自我介紹道:“天門縣,劉慶祥。”
原來是天門縣縣委書記劉慶祥,陳子濤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劉書記,你好。”
二人握手,劉慶祥朗聲笑道:“叫我老劉,叫我老劉,這樣我叫你子濤才合適麼。”
寒暄幾句,劉慶祥指着那兩個已經起身的等候者問道:“子濤,不認識這兩位吧,龍灣縣縣長武貴田,青石縣縣長姚家新。”
都是以前只聽過名字沒見過人的縣級領導,陳子濤一邊與兩位縣長握手,一邊帶着歉意道:“對不起,三位領導,我很少來地區開會辦事,不認識三位領導,對不起啊。”
又是一陣寒暄過後,劉慶祥衝着秘書道:“楊秘書,麻煩你一下,我們三個與子濤同志有事相談,麻煩你跟餘書記說一聲,他們三個明天來見餘書記,你看可以嗎?”
楊秘書點了點頭,衝着陳子濤微笑道:“沒問題,我一定轉告餘書記,陳縣長,我叫楊一凡,餘書記下午臨時有個會議,所以他也讓我轉告你,你可以晚上去他家裡面談。”
陳子濤點着頭道謝,與楊一凡握過手後,將一份材料交給他,託他面交給餘向陽副書記。
劉慶祥衝武貴田和姚家新使了個眼色,三人拽着陳子濤往外就走,陳子濤不明就裡,忙問道:“老劉,老武老姚,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啊?”
武貴田笑道:“沒別的事
,只是久聞你小陳縣長的大名,今日難得一見,我們仨請你喝酒。”
沒有白喝的酒,一定是有事,陳子濤也笑道:“午飯已過,晚飯未到,不是喝酒的時候吧。”
姚家新笑道:“小陳縣長,自古以來,吃飯分三餐,你聽說過喝酒有分時候的嗎。”
倒也是,陳子濤笑道:“不過,我出門的時候我們郝書記有過吩咐,到了天州不能喝酒,更不能跟其他兄弟縣的領導喝酒。”
劉慶祥哈哈大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郝說不能喝,那你就更得喝了。”
邊說邊走,很快出了地委大院,穿過門前大街進了一傢俬人酒館,看樣子劉慶祥常來,衝着酒館老闆點點頭,帶頭直接上了二樓,找了個靠窗的小包間坐了下來。
正所謂盛情難卻,更何況這三位是縣委書記和縣長,年齡上也是長輩,給臉不能不要臉,陳子濤在下首位置坐了下來。
劉慶祥四十歲,武貴田四十三歲,姚家新三十七歲,三張古銅色的臉,證明這三位中年人象傳說中的那樣,都是農民出身,都是從生產隊幹部起步,都是從基層摸爬滾打上來實幹型官員。
天州地區的行政區劃在改革開放以來有所變動,其中兩個縣還恢復了原來的縣名,建國以前是七個縣,解放後是六個縣加一個農場,兩年前又恢復爲七個縣加一個農場,仙溪縣一分爲二,成了仙城縣和大溪縣,此外就是天州縣、海嶺縣、天門縣、龍灣縣和青石縣。
小圓桌邊坐着的四個人,分別來自海嶺縣、天門縣、龍灣縣和青石縣,劉慶祥戲稱這是四縣聯席會議。
吹着風扇,就着幾碟冷菜,呷着冰鎮啤酒,閒話了一會後,陳子濤好奇地問道:“三位領導,我有點不大明白,你們三個還有天州縣縣長高長熙,軋着堆來找餘副書記,今天是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啊?”
姚家新咦了一聲,“你不知道?”
陳子濤搖了搖頭,“不知道。”
武貴田道:“我們軋着堆來是討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