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談話

安靜的房間中,一個小型的家庭式機器人發出輕緩的音樂,白噪音能夠安撫人的情緒。

在寬大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他的後背靠在椅背上,左手虛虛地搭在扶手上,後仰着頭閉目養神。房間裡沒有開燈,昏暗的光線籠罩着他俊朗的面容,表情在微光中顯得很是沉靜。

過了一陣,柏淵慢慢睜開眼。他剛剛並沒有睡着,夜裡總是失眠,白天多眯一陣可以將精神力保持在一個尚佳的狀態。現在是下午,晚上還有一場聚會。他因爲性格原本就有些離羣,這次是帶新生的全部教官都要去的,缺席不大好。

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以後,他拒絕了愛麗絲想要幫助自己遙控開啓燈光的意願。看到桌子上插着連接器的遊戲器時,柏淵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那個新生憤而不滿的臉。

他站起身來,微光從他的面容移動到修長的脖頸,然後隨着他的動作繼續下移,最後落在了暗綠色的軍裝襯衫上,等到他離開靠椅,那抹柔和的光便照在了椅背上掛着的軍裝銅釦上,漾起舊黃色的光澤。

柏淵走到桌旁,伸出手將東西拿起來。

這款遊戲器很老舊,早在百年前的地球就能夠做出,沒有用到赫拉莫上的任何高科技。可以說,這件東西沒有絲毫特別的地方。

就在柏淵將遊戲器翻轉以後,他看到背面右下角有一個標誌。

那是屬於Omega的標誌,準確來說,這種標誌只在葉家被使用過,是曾經的奧森元帥賜給這個爲聯盟立下了赫赫戰功的家族的獨家標誌。

柏淵突然記起了一件事,一件以前聽別人說起過的事情。

說起來,葉家並不承認葉澤的母親,如果不是對方生下了一個Alpha,恐怕永遠不會被接入葉家。

這並不能怪葉澤的父親,葉瀾將軍薄情寡義。他在一場戰爭中遇到了葉澤的母親,後者對前者一見鍾情,因爲在戰場上的毒氣而被催發了微弱不堪的信息素,因此同葉瀾發生了關係。但那時候,葉瀾已經與青梅竹馬的戀人結了婚,且有了一個孩子。在赫拉莫星球上,因爲Aplha的數量比Omega多得多,雖然有Beta進行中和,但是Omega仍然是少數。法律需要每個Aplha履行一夫一妻制,即便標記了兩個Omega,但被視爲戰場上的意外事故,葉澤的母親除了得到帝國的津貼,每年獲得葉家的補償,其他什麼也沒有得到。

由於葉家是著名的軍事世家,這段故事很是出名,不關心外事如柏淵也通過別人的口中得知。

沒有人覺得這樣處理有什麼問題,葉澤的母親不僅是Omega,還是選擇成爲軍人而放棄了生育權的Omega。

可事情總有偶然,在發現自己懷孕了之後,葉澤的母親去葉家走了一趟。這一趟,他看到的是一個溫馨的家庭。葉瀾牽着愛人的手在庭院裡散步,他們的兒子在旁邊玩耍。夕陽暖洋洋的光照在整個庭院裡,那是人間最美的景緻之一。

直到生下葉澤,他都沒有再同葉家聯絡。葉澤三歲那一年,葉家找來沒多久,因爲管家的疏忽而使得孩子丟了。

葉澤的母親作爲Omega,體質本來就弱,又因爲生子而元氣大傷,思子過度,常年臥病,離世前大半時光都在牀上度過。

看到面前這個有些舊了的遊戲器,想到那個聽說過的故事,柏淵沉思了一陣。

他想,這大概是那個堅強的Omega留給孩子的一件東西,所以他才那麼捨不得讓它被人拿走,所以才憤怒地在他面前質問。

柏淵將手中的東西輕輕放下,在原地站了一陣。

此時此刻的A棟323裡,葉澤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雲彩發呆,有幾隻小鳥從天際掠過,他輕輕眨了下眼,目送着它們消失在遠方。

“葉哥!”

聽到衛笑的聲音,葉澤從遐思中回過神來,轉過頭看向門口。

衛笑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手上端着一大碗熱騰騰的飯,放到了葉澤的面前。

“葉哥快嚐嚐!這是食堂上的新品!裡面的肉據說是來自凱奇裡的異獸!”

葉澤低頭去看碗裡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可他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

但看到衛笑因爲端了一路而被燙紅的指尖,他閉了閉眼,將碗挪到自己面前,用叉子慢慢地吃了起來。

衛笑問道:“怎麼樣?”

“嗯,還不錯。”

“那就多吃點,你中午什麼都沒吃呢。”

衛笑一邊說着一邊去看葉澤的神情,早上訓練結束以後他很快就趕到了葉澤的身邊,那時候他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陰沉着臉,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從小一起長大的衛笑知道他心情差到了極點,沒有打擾他。

連續的高強度訓練讓學員們吃不消,這一天下午是休息。葉澤從回到寢室開始就一直躺在牀上,但衛笑知道他沒睡着。他自作主張去食堂那邊打包了一頓飯帶到寢室裡來,希望這頓飯能夠讓他的心情好一些。

事實上,葉澤在一開始的憤怒之後便平靜了下來。

學員們的鬨笑和喬雲的挑釁並沒有讓他覺得難堪,但他還是被澆了一盆冷水。

先前的自己過於自信了,說準確些就是自負。他上岸以後因爲頭暈並沒有往回看,也就錯過了緊跟着他上岸且拿到了更多旗子的喬雲。

自信是好事,但自負卻相反。

葉澤來到斯特爾並不是出於自願,是葉瀾同葉老將軍商量之後半強制地將他送到了這裡。非自願不代表可以墮落,他雖然對葉家的大部分人都沒有深厚的感情,但也不想落人口舌。

而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拿回對他自己來說意義深遠的東西。

葉澤沒有想到的是,柏淵先一步找他去談話。

衛笑將來通報的學員送走,轉過身便是一臉不安。葉澤在衆人面前直接衝撞教官,這是斯特爾最忌諱的事情。無論一個學員有多麼優秀,首先要學會的是服從自己的上司,一個死守規矩的人不一定有大的成就,但視規則如無物的人同樣不會得到重用,這是斯特爾的辦學宗旨。

見他一臉擔憂,葉澤一邊壓緊着皮帶扣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放心,他就算對我再不滿,也不會動用私人權利欺壓學員,否則要開除的可就不是我了。”

“那,葉哥,你要小心啊。”

望着衛笑關切的眼神,葉澤淡淡地笑了下,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