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嚴溟

來到人造湖旁時,葉澤遠遠地便看到湖邊立着一個人。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照在湖面上,漣漪輕動,盪漾出星星點點的光芒。立在湖邊的人身姿挺拔,即便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他的姿勢仍然足夠標準。

葉澤緩步走過去的腳步聲將湖邊的人驚動了,他轉過身來,瞳仁看上去像是宇宙中深黑色的小星球,質地堅硬。

“來了。”

葉澤走到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緊抿着嘴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道:“報告教官,請問有什麼吩咐?”

柏淵輕輕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看到你在水中的表現,覺得有些技巧你沒有掌握。”

聞言,葉澤的眉心皺成了“川”字,他不知道對方突然提到這個是什麼意思,選擇默不作聲。

“拿着。”

微沉的硬物很快落在了他的手心中,葉澤低頭一看,正是他想要取回來的東西。

他心中越發摸不透柏淵想要做什麼,對方已經伸出手開始解軍裝釦子。

一個,兩個,葉澤愣了片刻,意識到這樣的注視不大合乎規矩後將視線移開,餘光還是看到柏淵脫下了外套和褲子。

“我演示一遍。”

男人平靜的聲音才他耳邊響起,葉澤轉過頭,發現他下半身穿着極速泳褲,上半身赤着站在自己面前。他身上的肌肉算不上發達,但是都勻稱地分佈在骨骼上,看上去身材極棒。

葉澤正準備說什麼,柏淵將手腕上的愛麗絲取了下來。

“我抗議!你身體還沒徹底恢復!”驕矜的女聲立刻浮現在他的意識裡。

“放心,時間很短,沒關係的。”

看到柏淵對着那個表面露出了一抹淺淡的笑意,葉澤愣了一下,那抹笑稍縱即逝,腕錶也放在了他的手中。

柏淵走到湖邊,用腳探了下水面。

落日的光此時正正地朝這邊照過來,葉澤眯起眼,看到男人略白的腳面微繃着。

下一刻,柏淵便跳入了水中。

與此同時,水中浮出了一個小臺,臺子上則插着訓練時的小旗。小旗到位以後,粗大的水柱從下面噴涌上來,喧譁的水聲將整個湖的寂靜都驅散得無影無蹤。

葉澤目不轉睛地盯着湖中的人。

他的身形矯健,精瘦的腰身在水波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幹練,湖水漫上他的胸前,又隨着下一個動作浸溼了他烏黑的頭髮。

他靈活得像一條魚,卻比魚的動作更加生動。翻身,旋轉,遊動,連貫得像一首押韻的詩。

嘩啦一聲,柏淵已經爬上了岸。他單手一撐,徹底躍出水面,朝這邊走來。晶瑩剔透的水珠從他的頭髮,鎖骨和身體的每一存皮膚上滾落,留下一路的痕跡。

直到視線與柏淵相交,葉澤才徹底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時間,從男人下水到現在也不過用了五十三秒,可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觀看了一場無與倫比的盛宴,思緒也完全沉浸在這場盛宴之中,看着柏淵朝自己走來,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之前受的傷沒能完全恢復,對於劇烈的運動還是有影響。水柱的壓力不容小覷,剛剛他的腰側正對着捱了一下,牽動了舊傷,此時仍然是悶痛的,柏淵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捂着慢慢走到葉澤的身邊。

他將右手中的旗子遞給了葉澤,從他手上抽走了手錶,愛麗絲一接觸到柏淵的皮膚便甦醒過來,接受了命令之後立刻開啓了除水系統,十幾秒以後,男人身上已經基本幹了。

葉澤想着方纔的場景,柏淵的體能顯然遠遠高於他們,而且能夠循着水的力道混入噴薄而出的水中,在水勢改變的前一瞬將旗子拿到了手中。

男人對自己身體的把控程度強大得讓人驚歎,如果換做是他自己,恐怕會像之前那樣被甩開很遠。

他在腦海裡回放着剛剛的場景時,柏淵已經迅速地穿好了軍裝,又像是兩個人遇見時那樣嚴正肅然。如果不是對方溼潤的髮絲和身後長長的一段水漬,他幾乎要懷疑方纔的事情只是來自於一場夢。

柏淵將外套搭在手臂上,看着他說道:“剛剛我做了一遍演示,希望你能掌握技巧。如果一腔熱血用錯了方向,那麼什麼用都沒有。喬雲比你做得要好,所以他贏得了這場比賽。”

柏淵沉默地聽着,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認這一點,之前的自己確實大意了。斯特爾不招廢物,學校裡也是臥虎藏龍。赫拉莫的歷史上總共有十三位元帥,其中有八個都來自這所著名的軍事學校。現在纔不過經歷了兩天的體能訓練,思維力還沒有涉及,那時候纔是很多人嶄露頭角的時刻。

“東西還你,以後不要在不該的時間看到它。”

葉澤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遊戲器,就在柏淵即將離開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捉住了他的手臂。

被對方用帶着疑惑的目光看着,葉澤突然咧開嘴笑了,但又很快收斂了笑容。

他將柏淵交還給自己的東西重新放到對方手中,臉上是難得的認真,他說:“等我有實力拿回他的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葉澤向後退了一步,朝面前的男人敬了一個禮,朗聲道:“教官再見!”

話音剛落,他便轉過身朝來時的路大步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柏淵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愛麗絲能量不足,有氣無力地說:“快回去,柏淵。哦對了,他的軍禮敬得真是太散漫了,我不懂你爲什麼要親自來一趟。”

柏淵抿着嘴脣,過了半晌,聲音輕緩地說道:“回去吧。”

*

新生教官的聚會,柏淵到底是去了。愛麗絲能量沒有充滿,嬌氣地選擇留在房間裡。

柏淵抵達星際酒吧時天色已晚,他走進去時裡面氣氛正嗨,空氣中混雜着各種信息素,使不少人躁動起來。

“柏淵,這邊!”

有人喊了一聲,他朝那邊看去,果然密密麻麻地坐了一堆人,有的面孔足夠熟悉,正是他這幾天共事的其他教官。

他們給柏淵留了個位置,等他落座,鮮美的異果和香甜的奧爾多拉酒很快被機器人服務員端了上來。

坐在柏淵左側的教官端起一杯品了品,抿起嘴脣喟嘆道:“奧爾多拉酒真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了。”

旁邊的一位看了他一眼,調侃道:“是嗎?前幾天你還在說,新生羣裡的那個藍眼睛的Omega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啊!”

大家鬨笑起來,一向嚴肅的柏淵也適時地彎起嘴角。他埋頭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確實香甜,味道醇美,誘惑着人們去喝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對這個味道欲罷不能。

柏淵不善言辭,聚會上大多都是別人在說,他靜靜地在旁邊聽着。

後面大家都喝得有些多,柏淵也微微有些醉了,就在他想要起身告辭時,有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竄到了他的身邊。

“教官先生,請用醒酒劑吧。”

柏淵擡起有些迷濛的眼睛,面前站着一個穿着酒吧制服的青年,他身形纖瘦,臉上的骨架很小,讓他的面部只有一個成年Alpha的巴掌那麼大,也使得他的雙眼看上去大而生動,琥珀色的瞳孔像是暖陽照射的光澤。

柏淵愣了一下,正準備拒絕,突然看到對方脖頸上掛着的項鍊。他愣了一下,視線上移,因爲酒意上頭而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面前的這張臉他沒有見過,但是他知道對方脖頸上掛着的東西。

那是嚴溟少年時期日日戴在脖子上的項鍊,但他卻不知道爲何會落在面前青年這裡。

當人的意識困頓的時候,脆弱的情緒就會涌上心頭,柏淵的心中傳來一陣痛意,他動作遲緩地捂住了胸口,而那裡的痛感卻絲毫不減。

他想起了嚴溟英朗的面容,而曾經嚴溟的人現在提起他的時候,語氣中都會透露着濃濃的惋惜,因爲他最終是被一個叫柏淵的人害死了。

他們曾並肩作戰,是當之無愧的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