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故人

AT11在他說出“好”字以後,發出了愉悅的信號,然後打開了銷燬系統的開關,輕輕的,砰的一聲,從機器人的腹部彈出了一個裝置。

葉澤垂眸,AT11也不着急,只是靜靜地等待着。

終於,他伸出了手,緩慢地按下按鈕。

“謝謝。”AT11用幾乎不屬於一個機器人的輕柔嗓音輕輕說了這句話,它面部的顯示器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雪花,發聲器也不停地發出急促的滴滴聲。

三分鐘以後,隨着一聲像是嗚咽般的鳴聲,AT11的顯示器暗了下去,沒有再亮起。

*

“新生葉澤,學號S25300023,因擅自離校,無視紀律,將由柏淵教官監督進行懲罰。”

聽着這份懲罰公告時,葉澤站在全校學員的面前。他面無表情地聽着,站姿不夠端正,站在高處的校長氣得瞪紅了眼,直言懲罰力度加大兩倍。

半個小時後,他坐在懲罰椅上,手腕和腳都被奧斯線鎖住,動彈不得。

柏淵則坐在一旁離他半米遠的地方,用手上的個人終端看着星網上的諮詢,等待着懲罰時間的到來。

葉澤有些不耐煩了,他動了動手腳,意識中很快被刺了一下,他嘶了一聲,皺着眉喊了聲:“教官!”

不遠處的男人擡起頭,平靜地望着他,眼裡透出探尋的意味。

“教官,現在就開始吧,”葉澤舔了舔嘴脣,露出了一個痞氣的笑容,“早死早超生。”

柏淵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垂眸看了眼時間,薄脣輕啓:“時間還未到,請耐心等待懲罰。”

葉澤腹誹了幾句髒話,但也知道嚴肅的男人並不會做出任何的讓步,有些煩躁地閉起眼睛,後仰着頭陷在頭盔裡。

十分鐘以後,一陣強烈的電流通過了他的大腦,葉澤立時咬住牙,暗啐了一聲。

他頭部四周是一個銀白色的頭盔,有幾條像是觸角樣的線連在他的大腦四周。

特殊剝離過後的電流會通過這些線進入葉澤的大腦中,讓他的神經中樞感到痛意,但是並不會對大腦和身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即便如此,要忍受這樣的強電流仍然是艱難的,更何況,在校長的強烈要求下,電流加大了兩倍。短短的一分鐘,葉澤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很難得,他在這樣的懲罰下還能睜開眼直直地看着自己,當柏淵發現時,眸光中閃過了一絲驚異。

葉澤白着臉,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教官,這個懲罰總共多長時間?”

“十五分鐘。”

“……”那麼也就是說,時間纔過去了一點點。

葉澤認命地閉上了眼,繼續承受着來自腦部的痛擊。

一切都有盡頭,再難以承受的痛苦也到達了結束的時間。

當頭盔上的觸角從葉澤的頭部抽離,他還沒有完全從陣痛中恢復過來,整個腦部已經完全麻掉了。

柏淵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輕聲說:“能站起來嗎?”

葉澤勾了下嘴角:“教官想要扶我起來嗎?”

他這句話說得輕佻,柏淵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不會。”

“教官真是嚴格。”葉澤拖長了音調說道。

柏淵又瞥了他一眼:“是覺得懲罰還不夠嗎?”

“……開個玩笑,教官。”

終於從懲罰椅上站了起來,葉澤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打算回寢室時,柏淵叫住了他。

“我看你的檢討上寫了歐爾孤兒院,你從小在那裡長大的嗎?”

葉澤轉過頭,定定地看着他,輕淺地應了一聲:“嗯。”

“沒什麼,你可以走了。”

“……”

看着高大的青年漸漸走遠,柏淵收回了視線,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愛麗絲轉達給自己的消息。

高層那裡想將他召回總部。

柏淵垂着眼,在遠地站了站,然後伸出手,間斷地輸入了拒絕的信號,然後將愛麗絲關閉,很快也離開了懲罰室內。

回到寢室的葉澤得到了何燁洲的慰問,電流懲罰也只是難忍一陣,在他回去的時候已經徹底沒事了,擺着手讓他去做自己的事情。

躺到牀上的時候,他拿起終端,同時收到了陳謙和柏淵的消息。

他手上動作一頓,先點開了陳謙那條,跟何燁洲一樣都是讓他多休息,他回覆了之後,手指在終端屏幕上停留了一陣,然後點開柏淵發來的信息。

“葉澤,我是柏淵。打擾一下,請問你是否在歐爾孤兒院認識一個叫做葉真的人?”

看到這條信息之後,葉澤怔愣了一瞬,視線在“葉真”兩個字上停留了幾許,心中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久久未能平息。

他發了一陣呆,等到回神的時候,何燁洲已經將寢室裡的燈關掉了。

個人終端的亮度自動調低,葉澤的視線又在那兩個字上駐足片刻,然後點了回覆信息。

“我認識,教官找這個人做什麼?”

他點了發送以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地吐出。這幾日的鬱氣彷彿在一瞬間都消失殆盡了。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在找一個人,那個人是他在孤兒院的那幾年最難以忘記的記憶之一。

他沒有見過那個人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的聲音,只是通過一個個手寫的字去反覆揣測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即便是回到葉家,他也從未停止過尋找,只是心中的火苗卻一點點泯滅了。可就在他以爲自己再也找不到的時候,一個橄欖枝拋到了他的面前。

葉澤沒有等到柏淵回覆,但他卻一直保持着亢奮的精神狀態,直到後半夜才睡了過去。

這一晚,他做了一個夢。

在陽光燦爛的午後,他在花園裡坐着,坐在一個人的腳邊。對方的樣貌未可知,只是靜靜地在紙上寫着東西,他好奇地湊過去,紙上的赫拉莫字體端直工整,顯得遒勁而有力。

他一字一字地將紙上的字讀了出來。

【等下一個夏天,我就去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