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日,夜無風,無雲,星辰璀璨,而我們終是迎來離別。
菊花香後院裡擺了十桌酒席,三十一位公子和菊花香裡的近三十來位小倌濟濟一堂。作爲掌事人的我今夜需得來發話。我是既不喜歡這種場面的,卻無法推脫。
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不知爲何,最近梳妝打扮的次數越來越多。再沒有象之前在芙蓉鎮裡那樣的自在悠閒了。小蘭雖然其他很毛糙,可畢竟是宮裡受過調教的人,原本的技藝還是不錯的。梳頭的花樣是千姿百態的,也能看着場合給我挽不同的髮髻。雲鬢偏簪花,選了七月裡最最繁盛的牡丹。點翠芙蓉金步搖斜斜的插在了髮髻旁,配上南海珍珠耳環,芙蓉如面柳如眉。
古代女子的化妝技術真是好得驚人啊!先有月娘的例子,而今我親身體驗,也謂之神來之手啊。竟然能將我那兩條一看就是忠肝義膽的濃眉給化得如同柳葉斜飛入鬢。脂粉果然是神物啊。要膜拜啊!
正對着銅鏡發呆,身後已走來一個白衣身影。修長的雙手,兩指拈起一朵白芙蓉,簪到我的發後。拈花簪發,少年恩愛時日長。
九郎端詳一會,覺得不好,打算將那花拿下來。我忙護住那花道:“想毀滅證據麼,晚了。今夜我定是要帶着它不拿下來了。”
“那你莫不成睡覺也不拿下來?”九郎看着我如同護食的小貓一樣的神情,不由好笑道。
“那你明日來給我簪。”我頤指氣使道。
“好。”九郎答應。
我轉頭,看向鏡子裡的人,清麗脫俗,那鮮紅的牡丹簪在頭上,顯得大氣富貴。牡丹牡丹,富貴圓滿。我這一生,能否也如這花一樣富貴圓滿呢?
九郎握住我的手:“莫再亂想。”
我才發現自己的失神,反握住他的手;“九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我偏生不想同你散了。若是有一日,我倆四散,你且記得若是尋不着我,就站在那最高處,讓我來尋你。”
“放心。”他的手收緊,語氣肯定。
“小姐,開宴了。都等着您到場呢。”小蘭興沖沖的推開門道。那門受了大力啪的一下,看似搖搖欲墜了。果不其然,哐當的全掉下來了。
我頓時很無奈,福兮禍之所倚,大約說的就是身爲我的福星的梅姨居然教導了一個煞星的小蘭出來。果真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想當初,我加諸在梅姨身上的痛苦,小蘭都一一還給我了。小蘭,你是在給梅姨抱不平麼?你是代表月亮來懲罰我的麼?
“門板錢從你月錢里扣!”我走出門的時候對着小蘭說道。小蘭原本還一張興高采烈的臉,立刻就垮下來了,帶着哭音道:“小姐,我的月錢都扣光了。”
“那就從下個月的月錢里扣!”我扶額嘆息。這貨到底都拆了我多少東西了。
小蘭的臉馬上烏雲密佈了,扯住我的袖子道:“不要啊!小姐。”淒厲的像是我要去尋死了,她看見了來攔我一樣。
“都說僕人象主子,可是小蘭,你沒有半分象我的。說吧,你是不是另有其主。”我打趣道。
小蘭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接着又露出之前悲痛欲絕的神情道:“小姐!”
“算了。算了。不罰你錢了。”禁不住她的嗓門啊。我無奈的放過了小蘭。
“走吧。開宴了,一直在這裡站在耽誤了。”九郎走過來,來到我身邊。
小蘭湊近我道:“小姐,你同九郎公子站在一起真是般配。”我耳根一紅,不作聲。
九郎反倒大方的笑道:“這是自然的。”
來到後院宴會場地,大家在紫藤蘿下排列了十桌整整齊齊的,一羣人皆在等我。前五的幾個人坐了一桌,這到也是方便了我。原想着說服他們能時常來來菊花香,如今不用一個個去找了,也省了我的力氣。
到正中,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射向我。現行福一福身子,做禮後道:“今夜正值七月末,才子會已然結束了。在這裡需得多謝各位公子願意屈尊在我這小院子裡住了這麼多日。如今,才子會既結,大家也不免分離了。正所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們雖不在一個院子裡住了,這些日子的情意還是不能忘的。來今日我設宴,我們不醉不歸!”
衆人紛紛稱好。席間一片其樂融融,大家推杯換盞好不熱情。大約都是知道今日之後,便各自忙碌了,所有更加珍惜這短暫的團聚時光了。
我的手還是諸多不便,九郎在一旁爲我佈菜,百里青面露難色,似是有話同我說。應該是爲了百里紅那丫頭吧。才子會結束後,在我睡着的日子裡,據說她大鬧了一場,幾乎把這菊花香給掀,爲的便是不回去。可她堂堂百曉生的堂主怎麼能放下幫中的事物不管呢。百里青幾乎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了。可是百里紅實乃烈女一個,就是不聽。這下子,出來做生意,連妹妹都賠進去了。百里青沒法交代了,看他的樣子今晚定當是來讓我做說客。
“姐姐。”一骨子的奶香飄來。看來是唐三生來了。這樣綿軟的語氣,彷彿是要將你落入蜜糖水裡,化不開的溫柔。
“什麼事情?”我轉頭問他。
唐三生拿着奶碗,沒錯,正是奶碗,因爲年紀小,孩子脾性,結果不準喝酒,只能喝奶,真是悲劇的孩子。
“姐姐,我不想走。”他的軟聲哀求,帶着戀戀不捨的味道。說着,眼裡便積蓄了一頃山洪,眼看就要開閘放水了。
“不是我不想留你,只不過,你是家中的獨子,長留於次畢竟不好,耽誤你同家人一起了。這讓我好生愧疚啊。”說白了,令尊已經上門來要人了。那十多個彪形大漢早在揚州落腳了,準備明日;立刻將你接回家去。面對這麼一羣人高馬大的哥哥,我怎麼敢接受你啊。
“那我可以再來找青桐麼?”他怯怯的問,生怕我不肯,不讓他再和青桐來往。
“怎麼會呢?菊花香的大門一直爲你敞開着。”來吧,來吧,帶上李齊到時候大家再來一個三人行。我露出奸詐的笑容,三人行啊,果真是美好的世界啊。
聽到我這麼說他便露出了笑容,受了眼淚:“謝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