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十六 紫微星變破軍出
“住嘴”她猙獰的看着我，雙手緊緊卡住我的脖子，像是瘋狂的野獸，“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我三歲識千字，五歲背三字經，十歲早已出口成章。女紅我永遠繡功第一。劍術，我也不輸男兒。騎射，我更是佼佼者。但是，所有的光輝都被你給奪走。父皇賜名無雙，交給你兵符，讓你輔佐天下。爲什麼，爲什麼不是我。我也有不輸男子的心，參知政事，我也可以。爲什麼不選我？偏偏是你，是你這個本應該死在冷宮中的賤種”
“你知道麼？我從來都不想要這些權力。我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險逃離皇宮，就是爲了躲避權力。但是，偏偏是你，是你將我又帶到了這九天之上的宮闕里。是你的**，你的無道，你的荒yin，讓我改變。天下蒼生，匹夫有責。我雖然是出生在冷宮的卑微公主，卻也是天朝的血脈。我可以沒有皇族的榮耀，但卻不能背棄皇族的使命。敢問一句，蕭君如，你今日所做作爲，有哪一點是爲了保護父皇打下來的江山？”我不再屈膝，堂堂正正的看着她。我這一生，太多僞裝，太多求全，這一刻，我卻只想挺起胸膛。朱明死的時候曾說過，他雖渺小，卻也以天下蒼生爲己任。我身在皇宮，享受封號，接受敬仰，我就必須擔得起這個榮耀。
她看着我，眼中透着不可置信。興許在他人眼裡，我只是個出逃的公主。開勾欄院，辦才子會，和衆多男子糾纏不清，我是一個有損皇家名譽的公主。可是，我卻也是手握兵符，號令天下的公主。想當初，我身處宮外，依然能夠在宮中參與政變。足以見得我的謀略。
“笑話。”她顫抖着笑道，佯裝鎮定道：“你不也是一樣。你敢說你曾爲了天下着想過？若真是這樣，想當初，你在齊王宮的時候就應該殺了蕭鈺。亦或者，在一開始知道詹臺明滅身份的時候，就應該爲天下除去了這個禍害。可是，你都沒有。你自以爲是爲了天下蒼生，其實也不過是爲了一個男人。說到底，你的目的比起我的更加不如。”她張狂大笑，頭上的八尾鳳釵鋃鐺墜落，整個人失了儀態，宛若瘋婦一般。
“興許，我自私，但是，我從不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反而是你，你可想過。你當權之後，只顧自己享受，一分一毫的糧草都沒有爲前線送去。讓那些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的戰士們餓着肚子保家衛國。這麼做，你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父皇？”我的聲聲質問將她彷彿逼入絕境。
她大笑道：“父皇？你居然還叫他父皇？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未曾真正的看過我一眼。我雖是第一個出生的公主，但是卻沒能賜封長公主，只是白白擔當了大公主的虛名。他從來都沒有將我當做一個女兒一樣寵愛過。墨香喜歡詩詞歌賦，他便讓她和太子一起讀書。鳳飛喜歡歌舞，他特意請來了天下第一的琴師來教她音律。就連默默無名的祥琪，她都受到了他的寵愛。可是，偏偏是我。我從來都未能得到他的讚賞。他眼裡只有太子。他總說男子才能當天下，女子就應該爲男子守好家。我聽他的話，嫁人生子，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安定下來。我渴望朝堂，渴望權力，渴望爭鬥。萬人之上的感覺，你可知道是多麼的愜意。我生來就該是如此的。那個男人根本就是說錯了的。這把龍椅上坐的應該是我。”
我低頭不再言語。眼前的這個女人早已經被權力吞噬了。
夜裡，我翻來覆去睡不着。因爲沒有吃東西，肚子悲鳴不止。我怎麼也不能入睡。窗外月光正好。我躺在炕上，望着窗外的白月光突然心中一陣酸楚。我曾說過，若九郎是太陽的話，朱明就是月亮。他淡淡的照耀在所有人的夢裡，爲人開啓光明。想到這裡，眼淚就不由自主的落下。
我小聲抽泣，卻驚動了旁邊的熟睡的宮女。那女子起來後破口大罵：“哭哭啼啼的吵死了。還真當自己是個公主了。”
我連忙捂住嘴巴，不再出聲。
一夜淺眠。雞鳴時分，所有人便都爬起來梳洗了。我也跟着爬起來。從前的日子過得太過舒適，時常睡到日上三竿。現在早起，總有些不習慣。整個人像是還沒睡醒，渾渾噩噩的。
一個不小心就將別人撞到了。我趕忙低頭道歉，卻只聽見風中呼嘯一聲，臉上一疼，生生被打得倒退了幾步。這個宮女正是昨晚睡在我旁邊的宮女，她怒氣衝衝的看着我，張嘴就罵：“你個騷蹄子的。走路不長眼睛的啊。沒看見我正端着洗臉水麼？你打翻了我的洗臉水，還把大家的地方給弄髒了。你個掃把星。你一來，準沒好事。”
我看着她充滿怒意的臉，又看看地上一片狼藉，捂着臉心中愧疚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將地給擦乾淨的。”
她生氣道：“擦乾淨？你一個人能擦乾淨？”
“稍稍花些時間應該就能擦乾淨了。”我解釋道。
她鄙夷的看我一眼，冷嘲熱諷道：“是啊。花些時間擦乾淨，然後遲到。讓我們一屋子的人都因爲你一個人而受罰。你可真會想法子啊。”
我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其中一個稍顯年輕的宮女站出來道：“那不如大家一起幫忙。這樣也能省去好多時間。大家也不會受罰。”說着，拿起一塊抹布就着地上的水漬就擦起來。其他幾人看她這樣，也紛紛前來幫忙。
這水漬很快就清理乾淨了。我略帶感激的看着那個宮女，她也衝我眨眨眼睛，笑了一下。
早飯的時候，我領了飯菜獨自一人坐到角落裡。這裡的幾個宮人大多忌憚大公主和我是身份都不敢靠近我。我只能一個人一處，靜靜的吃飯。
“那個，沒有位置了。我能坐這裡麼？”一個清甜的女聲響起。
我擡起頭，正是剛纔幫過我的那個年輕宮女。受人恩惠，我自然記在心裡。連忙讓出一個地方來道：“可以。你坐吧。”
她開心的將早飯放下，立刻衝着我道：“今天早上，看你似醒未醒的樣子，大約是沒睡好吧？”
我點點頭，昨晚確實睡得不安穩。不同於之前柔軟的牀，這炕上硬地很，硌得我渾身骨頭疼。
“我一開始來這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後來，住了半年才慢慢習慣的。”她深有同感的說道，“不過，有個方法倒是能幫你入睡。你在經過乾坤宮的時候，採一種紫色的小花，晚上放在牀頭，保證你能睡得很好。”
“好的。我今晚就試試。”我笑道。
今日還是一樣，一個人打掃宮殿。半途中，我趁着沒人偷偷去了一趟紫薇殿。那裡的景象卻讓我頓時置身地獄。
幾日前還能活蹦亂跳的皇上，現在奄奄一息的躺在牀上，臉上帶着不見狂的枯黃，雙眼緊閉，神情萬分痛苦。我試着去安撫他，卻沒想到觸碰，卻加深了他的痛苦。
他嘶的倒吸一口氣，接着就是渾身痙攣。我搭上他的脈搏。他的脈象虛浮，看起來像是生了大病。我去敬事房裡拿了一桶熱水來，擰了帕子放在他額頭上給他退燒。
不知換了多少回帕子，他的神情總算是沒有那麼痛苦了。我這才記起來我還有打掃大殿的工作。可是，回去的時候，爲時已晚。今晚還是沒有飯吃。
夜裡我餓得不行，前胸貼後背，甚至看着眼前的宮女的胖乎乎的手，都聯想到了豬蹄，頓時口水連連。
餓得不行，我只能爬起來喝水，以求能有一點飽食感。現在真正明白了爲什麼人人都說民以食爲天。食不果腹，真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胃裡難受得很，像是有把火在燒一樣。
突然，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我轉過頭，發現原來是之前的那個小宮女。她看見我到處找東西的樣子，便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幹饅頭遞給我。“我看你沒能吃飯，所以特意給你留了一個。”
我接過饅頭，熱淚盈眶看着她，就跟找到親人似的，“一個饅頭的恩情，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你叫什麼，我以後一定報答你。”
她看着我，突然小聲笑道：“你果然很有意思。我叫綠宛。你叫什麼？”
我三處二五下吃完了饅頭，等到嚥下最後一口饅頭後，道：“我叫十四娘。從前別人都叫我十四。”
“呵呵。你的名字真是特別。你沒有姓麼？”她笑着說道。
“有。我姓蕭，排行十四，所以叫蕭十四。”我大方的說出了那個我以爲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說出的姓氏。
她驚訝的看了我一眼，捂住嘴巴，湊近我道：“你難道真的是她們說的那個十四公主？”
“是啊。”我對自己的身份毫不隱瞞。反正大家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可以隱瞞的價值。況且，我現在淪爲宮女，公主什麼的早就是過去的事情了。
“真的”她尖叫道，突然在屋內踱來踱去，神色緊張自語道：“怎麼辦？怎麼辦？是公主啊。沒想到真的是啊。我還以爲是謠傳呢。”
我看着她的不知所措的樣子好玩的很，於是便拉住她，將她拽過來道：“我是公主有這麼吃驚麼？誰沒有一點秘密。況且，我就算是公主，現在也是宮女，沒什麼好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