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珠胎暗結轉乾坤(三)
是啊,就隨它這麼去吧。無論你如何據理力爭,總是敵不過時光的安排。日後自有答案,如今苦惱,又是爲何呢?反正,我已經盡人事,知天命了。是福是禍,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再沒有什麼可以操心的了。
因爲接近中秋,這花街的生意是更加的紅火了。對面的有些名氣的舞姬早早就被人訂下中秋前去達官貴族家裡獻藝。菊花香也受到許多請帖,大多是邀請院子裡的公子前往的。本來我是打算全部回絕的。可是,臨要扔了,卻改變了主意,將這些帖子送到指名的各個公子處。今年的中秋,該是我過得最熱鬧的一年了。可是,熱鬧的背後是徹骨的寒意,讓這歡娛的節日氣氛蒙上了一層陰霾。
小蘭同玉郎外出去玩耍了。這幾日,我幾乎對他們兩人縱容到放肆的程度了。無論出了什麼亂子,我都半點責罵都沒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約說的就是我這個境況吧。我想如果我真的死去了,那小蘭和玉郎總能記得生前我對他們的好吧。我實在不願意小蘭日後懷念起我來,記得的只是我如何奴役剝削她,而且每日嚇唬她。
梅姨今夜被我安排出去相親了。我早幾日就和西街還有東巷的幾個媒婆商量過了。她們也將合適的人選的帖子都送到菊花香裡。我甄選了許久才選了今日這個人選。對方是鰥夫,對妻子用情至深,原配劉氏死後,至今未娶。膝下又無子女,家裡雖不豐裕,卻也能粗茶淡飯的過日子。但是,更重要的,他爲人耿直,古道熱腸,街坊鄰居都對他讚不絕口。媒婆口中所言他的性子也是極其溫順,不易動怒。這樣的男子,相信日後也不會欺負梅姨。
其實,還有條件更加好的男子,家世工作什麼的比我選的周先生好多了。可是,他們家中卻是有姬妾的人。這一點,我甚爲不喜歡。梅姨雖然是老姑娘了,可是卻也是清白之身,委屈她下嫁給已婚的男子,我覺得已經很委屈她了。她那樣一個鐘靈毓秀的人,若不是,若不是,在那宮中爲了養育我,耽誤了年紀,怎麼到現在還雲英未嫁我的梅姨,值得一份只屬於她的感情
不過,感情之事,外人只能製造個契機,真正的都得由兩個人來經營。今夜,不知梅姨可否看上那位周先生?我看着窗外出神。對面依然是歌舞昇平。夜裡是這花街最熱鬧的時候。下面也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梨花香開了新戲,就在下面演出。新戲是應景的中秋良緣,講的無非也是那些書生小姐之間的男女情愛之事,不過那時節改在了中秋。以中秋相見爲開始,最後又在中秋重逢。最後,皆大歡喜。下面時不時發出一片喝彩聲。
戲裡唱的那些皆大歡喜,就像是畫裡的芙蓉牡丹,看着富貴繁盛,不過都是空的。今年的中秋能不能真的應景的如戲中所唱的,花好月圓人長久,千里萬年共嬋娟呢?
誰知道呢?桌上的燭臺燈火跳動,房間裡明明暗暗的,我還是趴在窗口,等着。九郎正在房中閉門苦思“三日假毒粉”,青桐也在臺子上唱着:“小姐,葉落人初靜,幽處影成雙。酥手牽魂去,粗掌曳月光。羞紅半遮面,笑掩一扇窗。你我相逢有緣,如見知己,不如相許,同做一世鴛鴦。”狐狸的話,大約正睡在他的美人塌上,假寐小歇。
而我,我在等,等着我的最後一擊。
突然,一聲巨響,房門被踢得粉碎。一道粉色身影如利劍一樣行至我身邊,速度快得我只能愣在原地,任由她將我緊緊的掐住。一陣劇烈的上下搖晃,又是一陣劇烈的左右晃動,饒是我晚飯吃得少,也覺得胃裡一陣翻滾。最後,又是致命的被壓在了人肉的軟牆上。我痛苦的掙扎着,使勁的想從來人的懷裡掙脫。
“唔唔唔。唔唔。。唔唔。。。”我的手使勁的推着她的胸口。不行了,要窒息了。難道我還沒被那齊王給五馬分屍,就得死在美人的懷抱裡麼?這麼個死法,貌似實在是符合了我十四的無稽的作風了。
總算,月娘鬆開手,將我從她懷裡拉出來。我的眼前已經白光一片了,方纔幾乎看見送我投胎的小閻王的傻笑了。
月娘看着我,驚恐道:“十四,你爲何臉這麼紅,怎麼了是病了麼?”說着便伸手來探我額頭的溫度。
貌似這不是被你抱到窒息而憋紅的麼?你是真不知曉還是故意的?我突然有點同情雲歸來了。想他當年離開你如今能在鼓起勇氣回來找你,想看看你這麼些年是不是變好了,結果發現你還是原來的“熱情奔放”。我都有種替他流淚的衝動。
探了溫度,月娘還疑惑的說道:“沒有燒啊?怎麼臉這麼紅呢?”
我喘着大氣,生氣道:“還不是被你抱得”
月娘一聽,臉上露出紅暈,大力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嬌羞道:“十四,你還是這麼會說話人家會害羞的啦~~~~~“
我剛剛直起身子,被月娘那一記如來神掌,拍得肩膀都發麻了。可是,之也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她到底想到哪裡去了?爲什麼露出這種形似少女的嬌羞?我的話到底哪裡能讓她表現出如此清純的姿態了?
“你想歪了吧”我斜視這這位已經閱人無數的揚州第一歌姬,不明白爲何她能被外人贊爲嬌豔勝牡丹盛放,含蓄似小荷初開。這般瘋態哪裡吸引到男人趨之若鶩了?。“你抱得我都窒息了能不臉紅麼再晚些放開我,我都得去見閻王了。”
月娘雙手捂臉,驚呼道:“十四,是麼?”
好吧,好吧。我和你這麼個即將嫁作人婦的癡傻女人計較,是我的錯,是我的失算,是我的恥辱啊
月娘咬着帕子,一臉大雨傾盆的樣子。我連忙轉移話題說道“婚禮籌辦的怎麼樣了?”
說道婚事,月娘恢復到之前的溫順的模樣,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道:“都差不多了。我畢竟是風月場裡的女子,能有歸宿已經知足了。也不求將婚宴辦的多麼豪華隆重。”
月娘早已經脫去她那華麗的輕紗舞裙,也卸下了濃妝。如今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多了,就像任何一個平常人家的姑娘家。只是眼角細微的皺紋和她眼裡的風霜,是不是昭示着她韶華已逝。
我覺得我就像是個生命走到盡頭的人,急着完成一直想要完成的心願。所有人,我都爲他們安排了歸宿。甚至後院裡的土土,我也想到了。待我死後,就將它送給隔壁的李員外。他對土土十分喜愛,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土土帶點吃的。土土之所以長得那麼肥壯,大多是因爲我時不時給它加餐,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就是因爲李員外給它老是帶吃的。
可是,有個人,我卻想不好。他神秘得像是個塞滿東西的袋子,你永遠不知道他裡面到底有什麼。他就像是風,任誰也抓不住的風。我看着他的時候,總覺得他有一日會突然蒸發不見。這樣的人,我能爲他安排什麼呢?罷了,還是什麼都不要做了。就讓他一個人去吧。他是自由的,是不羈的,何苦爲他套枷鎖呢?
“十四,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呢?到底發生什麼了?”月娘走上了,搭上我的肩膀,憂心忡忡的說。
我看着她眼中的憂色,衝她安慰的笑道:“沒什麼。只是想着一切都該有個了結了。大家都該開始新的生活了。”是啊,若是我不在,你們都將要開始全新的生活。
門外傳來叩門聲,隨後是雲歸來的聲音。他道:“十四小姐叨擾了。不知月娘是不是在你房裡呢?”
“進來吧。”我隨即回答道。月娘聽到是雲歸來的聲音,先是一臉喜色,後又突然轉爲了羞怯的樣子,臉上像是着了火一樣。
雲歸來推開門,謙和道:“失禮了。”說着便走進來。
我將月娘從內室推出來,推到他面前,隨後一個用力,將她直接送入雲歸來的懷中,推到一旁偷笑道:“給你,快將你的新娘子領回去吧。”
月娘將頭埋在雲歸來的胸口,不敢擡起來看我。雲歸來將月娘一個橫抱,直接抱了個滿懷。月娘驚呼道:“你做什麼?”
雲歸來不懷好意的笑道:“將你抱起來,省的你亂跑都要成親了,還這麼不安分。”
我在一旁揶揄道:“真是羨煞旁人啊~~~~我這個無關的人,就不便在這裡煞風景了。你倆繼續啊,繼續啊。”說完我目光灼灼的看這他兩。
月娘還還打算爭辯什麼,雲歸來直接一個大步,將她帶出了房間了。
一路上,月娘的聲音在走廊上飄來。雲歸來的回答含着笑意。
這兩個經歷風塵的人,如今能在一起,修的正果,是我最想看到的結果。想到他倆,我的心裡就升起一股暖意。九郎,我也想與你白頭偕老,想同你走到最後。
長庚長庚照四方,九郎,你說你是我的長庚星。那麼我便求你能照亮我前方的路,讓我一生都不再懼怕黑暗。雖然,這次的夜有點漫長,我想總會過去的,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