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花好月圓人不寐(二)
我扶額,怎麼他說得像是我沒給他吃飽一樣,看見月餅就那麼興奮?
不過這樣到也好,省的一場惡戰。小蘭那撒潑打滾的勁兒,也就我能制的住她。若是是換了其他的女子,準是被嚇跑了。
不過這可苦了青桐。沒有百里紅的庇佑,青桐就像是小白羊入了餓狼羣裡,被那些女人捏扁揉圓的。這時候,青桐那點僞裝的小伎倆就不能派上用場了。他就算是笑得再溫和有禮,再疏離淡漠,那些女子都是閱人無數的。任你是柳下惠,是秦君照,是司馬遷。她都有本事能讓你服服帖帖的。
“公子,你長得可真是俊美啊長得比我們那裡的花魁還美上幾分呢。”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拿着團扇掩面笑着說,說着還伸手打算去摸青桐的臉。
青桐立刻退開一步道:“這位姐姐,請自重。”
另一個臉上脂粉有二兩的女子笑着說:“既然都叫姐姐了,姐姐摸摸弟弟,有什麼不妥的”隨着她的笑容,她臉上的脂粉還撲撲的往下掉,看得我是心驚膽戰的。
青桐的臉立刻變成豬肝色,看着這些女子說不出話來。突然,他僵了一下。接着,對面的春滿樓的媽媽笑容滿面道:“這位小哥還是個雛兒呢。姑娘們可輕着點。”
青桐立刻就低下頭,不再說話。他的耳根通紅,明顯就是羞憤了。其實,平常人家的公子到了青桐這個年紀的,應該也有婚配了。像是我這個年紀的女子,也該算是大姑娘了。若是達官貴族,早就定親了。宮裡是更加不用說了。飛花公主十四歲就前往大漠和親了。君如公主也在十六時許配給了大駙馬。鸞飛公主更是十三歲時定親給了白丞相之子白玉堂。不過,這麼一回想,白玉堂到算是我的妹夫了。雖然,他們兩至今沒有成親。
我考慮着今夜是不是要給青桐來個驚喜什麼的。這孩子總是那麼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不如早些讓他長大成人,到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改過來。
可是,眼見這那羣女子你一手我一手的,將青桐幾乎全身都摸了個遍。我突然覺得,還是算了。這些個庸脂俗粉的,怎麼能配得起我的青桐。讓她們來豈不是白白讓她們佔了便宜。
我正思考這會子,那位媽媽在青桐的後面摸上一把,還順帶掐了一下。看那媽媽兩眼放光的樣子,我堅定的否決了我心裡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若是讓這些女子來,我怕青桐這輩子得留陰影。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奉行的這個真理,總算在我的日夜薰陶下,這院子裡的人都染上了這個習慣。
“青桐。”我喚一聲。
青桐聽到之後,立刻轉過頭來,臉上幾乎是要喜極而泣的神情。我看着他的模樣,不禁笑出聲道:“快些過來。陪着我去後花園轉兩圈。那裡的丹桂開了。走,去瞧瞧。”
聽到我這麼說,那些姑娘立刻也放開青桐訕訕離去了。畢竟,我在這裡可是主人家,請她們來也是給她們天大的面子了。她們若是再不識趣,到時候惹得人厭,便得被掃地出門了。
青桐一臉劫後重生的高興啊,長嘆一口氣。我打趣道:“青桐,那些姐姐好生熱情,你可喜歡?”
他一臉欲哭無淚的說道:“姐姐,那些姐姐是豺狼虎豹啊。哪有女子這樣的啊?”
我看着他被摸得發紅的臉,淺淺的笑着。“青桐啊,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她們那個是願意這樣的,不過是淪落風塵之後,不得不改了性子。你看這裡留下的幾個公子和小廝,又有幾個是願意在這風塵裡混跡的。他們是男子卻得出賣色相。有道是男兒當自強。他們又何嘗願意這樣?”
青桐的眼光變得更加的幽深,方纔的笑容也漸漸斂去。
“你要知道。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苦楚。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不幸。你總是那麼自艾自怨,所以才那麼的不開朗。你終究是糾結於你那心上的一個結。”我看着他微微嘆息。青桐啊,若是我走了。誰來開導你呢?
青桐低着頭,悶聲道:“青桐明白。”
還是這麼個悶在心裡的樣子,這輩子算是個半殘了。我鬱悶的看着他。
“好了,不說這些了。青桐,今日可做了月餅?”我撇開眼去,轉移話題。
過涼亭,過荷塘,秋日裡的風吹得我很舒適。今夜格外的舒服,不冷也不悶。一輪明月掛着樹杈上。我看着那月亮,完滿沒有一絲絲的缺陷。心裡突然升上一種恐懼。宮裡的月亮是不是也是這麼圓呢?
青桐像是察覺到我的不安,在一旁疑惑的叫道:“姐姐。”
我仿若未聞般的看着月亮。傳聞那裡有個宮殿,名曰廣寒,那裡有個仙子,名曰嫦娥。我不知曉,那裡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但是若是真的有想必也是紅顏白髮吧。一個人居住在那高高的宮殿裡,長夜廣寒。
高處不勝寒,可爲何這世上的人都那麼嚮往那高處。我曾看見過那龍椅,上面九曲盤旋着九條龍,周身粗獷,龍爪鋒利,乍一看時覺得氣勢恢宏,可是細處看去,那龍不過是刻在椅子上的死物。就算是怎樣的活靈活現,都是假的。誰知道那金子上面有多少人的鮮血?
今日宮裡的龍椅上會不會有血呢?
呵,誰知曉呢?
我自顧自的走着,青桐在一旁不作聲,只是陪着我。這時,我覺得青桐的沉默真是好。
又走到這個桂花樹下,我撫摸着它粗壯的樹幹,樹身上的樹紋條條橫橫的,縱橫交錯。微風拂過,溫柔繾綣,幾朵小花落在肩上。我將它們抹落,用手接着。這個日子,該是釀桂花釀的好時節了。去年的桂花釀被留在那個院落裡。若是日後有機會回去,那裡的酒肯定是酒香醇厚,入口柔和了。
“姐姐。”青桐突然間有些羞澀,從懷裡取出一包東西。
我接過,打開只見那油紙上包着一個形狀不怎麼漂亮的月餅。奇特的是那粉色的外表,這顏色倒是漂亮。前面的圖案像是壓了太久了,胡在一起,看不出來是什麼。
“青桐,你這前面做了什麼?我看像是朵花。是什麼花呢?”我問道。
“是桃花。”青桐聲若蚊吶,沒帶燈籠,一時間,夜色太暗,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哦。”我應一聲,將月餅收好,放到自己的懷裡。
青桐見我如此,眼神突然暗淡了一下,隨後道:“姐姐。今夜月色甚好,可要叫大家出來賞月麼?”
我點點頭,模糊的應一聲。心思依舊在那月亮上。青桐走後,更加的寂靜。萬籟無聲天地靜,連風聲都沒有了。桂花靜靜的落,月光微白,歲月靜好。
我伸手接下那花。芳香撲鼻,卻凋零。誰能解我的愁,誰能解我的憂?
淚溫熱的滴到手掌上。我真的不想死去。我還有這麼些人牽掛着,我不能這樣入了黃泉和孃親去作陪。命如螻蟻,比紙薄。伸手一抓,兩手都是空,到頭來,仿若黃粱一夢。
我的手微微顫抖,紅色的小花在我手掌中顫慄。轉過身子,看見九郎,站在那裡。遠遠的,像是一尊玉像,那麼遠,那麼遠。
“九郎。”我喊他的名字。
九郎急急的走過來,將我抱在懷裡道:“十四,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的。你同我說過,待事情過去之後,我兩就成親的。我連鳳冠霞帔都定好了。”
“九郎,萬一,若是我去了。你怎麼辦?”我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不會的,不會的。”九郎抱住我,反覆不停的說着,“我不讓你死。你也不能死。我兩還要成親,我兩還要生一堆的孩子。這是你說的。你答應過我的。”
我看着九郎,朦朧間依稀能看見他害怕的神情。我以爲他這一生都不會有這樣的神情,畢竟在我看來他是那麼的無慾無求,像是山上常年清修的道士一樣,看得通透。可是,他的臉上出現了這樣恐懼的神情,瞳孔微微收縮,那好看的眉宇緊緊的皺在一起。我伸手去撫,卻怎麼也撫不平他眉宇間的哀愁。
我兩像是在冬日裡互相依偎的田鼠,緊緊的抱住雙方。
今夜,菊花香裡難得的歌舞昇平。女子柔軟的腰肢,伴隨着舞步。轉踏挪移,下腰而舞,迴旋飛躍。舞袖翩翩,擺裙漣漣。
月娘的歌聲彷彿恢復到當年的清麗,像是情竇初開大膽示愛的女子對着情郎在唱一樣。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歌聲縈繞在我今夜的夢裡,久久不散去。
我有預感,今夜的夢會見到他,那個我很久都沒有再見到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