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月樓清晨醒來之時,頭痛欲裂,心中還抱怨了幾句這酒怎的如此醉人。不過,當她看見身側之人時,直接愣住了。
身旁這是……雲錦書?
她捂着隱隱刺痛着的螓首,努力回想着昨日之事,與雲錦書飲酒,交談,自己恍惚間好像安撫了她的背……嘶!當時好像把她當作了卿辭來着!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李月樓甩了甩腦袋,卻是再也不能憶起後面事件的只鱗片爪,甚至先前回想起來的事情,也一點一點地模糊化、碎片化,雖說還能記得,但終歸避免不了印象的愈發寡淡。
眼角餘光一瞥,李月樓卻是再度愣住,旋即她看了看自己,又鬆了一口氣。可是,僅僅的極其短暫的片刻之後,舒緩下來的她,有着明顯的失落神色拂過,雖然持續時間也很短,但起碼是真實存在過的。
身側酣睡的雲錦書,姿勢可是不甚雅觀。李月樓行事向來規規矩矩,睡夢中也是如此,雙手交握腹前,平躺而睡。而云錦書可就隨意多了,面向李月樓側着身,一條粉嫩的玉臂越過李月樓的脖頸搭在一側,另一隻手卻無意識地放在李月樓的交握的雙手上,而她的一條腿,更是直接壓在了李月樓的腿上。這般隨意而不雅的睡姿,實在稱不上什麼規整美觀。
不過,李月樓先前神色變化並不僅僅是因爲如此,而且,雲姑娘當前的裝束,似乎有些……過於清涼?整個上身,她便只剩一條絲綢質地的抹胸纏着,若非因要裝扮男子而刻意將抹胸纏得較緊,恐怕這抹胸也難逃散落的命運。她內裡貼身的衣裳也在牀上,只不過被壓在了身下,其凌亂程度,看起來像是直接在牀上脫下的,甚至乎可能是睡覺太不安生而甩脫下來的。其如玉柔軟光滑的肌膚,那消瘦的肩膀,便纖毫畢現地呈現在李月樓眼前。
李月樓眼睫輕顫,她甚至忍不住悄悄伸出了一隻手,卻在即將觸碰的一刻又兀然停住,她咬了咬自己的脣,又收回了手,繼續保持着交握的儀態。但螓首,卻是一直偏向於雲錦書,看她的臉,賞她的顏,回想她與自己之間的種種。
她要是正常女子裝束的話,該是極其風雅的一人吧——至少安靜時分的外貌如此。自己這花魁名頭,也的確名不副實,說來也是,若是真的足夠美貌非凡,又何須落魄到風月被參評花魁?所謂花魁,不過是勾欄裡好看些的花罷了。
李月樓垂下眼瞼,沒再看她。
“嗯……”
一聲輕嚀,帶着淡淡的鼻音,應是無意識的呢喃吧,但可能是她即將醒轉也說不定。李月樓閉上眼瞳,佯裝未醒,實際上也算是閉目養神,即使過了一夜,可頭還是疼呢。
雲錦書再度淺吟一聲,才悠悠醒轉。一睜眼,便見到一張幾乎是完美的精緻容顏,即使是有些散亂的頭髮絲遮掩於前,也沒能壓抑住她的動人之美。
不過,她的眸子裡,也是有着一種不解的情緒。對於眼下這一幕,她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嗎?
雲錦書的酒量終歸還是不錯,飲酒忘事的程度也沒有李月樓那般之重,醒轉之後,仔細回想了片刻,便將昨夜的經歷回憶起了個七七八八。
似乎是月樓姑娘睡去之後,自己一個人還喝了挺久的酒。隨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留着月樓姑娘在此處酣睡似乎是不太妥當,於是搖搖晃晃地把月樓姑娘橫抱而起,走向牀邊。原本她身爲修者,抱起這麼個骨肉勻停的美人兒還不算什麼難事,但是她飲酒也已經過多了,這一段路,她走的勉勉強強。不過,靠着不斷片兒的本事,她倒是還能記得,月樓姑娘的的身子可真的溫軟的很……
咳咳,爲什麼自己對這一點印象分外的深?
把月樓姑娘放在牀上之後,她已經氣息不勻了,腦袋嫌暈,又有些燥,於是她把外套脫下順手一扔,投落在牀上欲圖小憩一番。可沒想到這一趴上去,便“自動”滾上了牀。原本她睡覺就不太安分,解衣裳之時不小心鬆了鬆貼身衣裳的衣帶,一來二去的,便散開了。
雲錦書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李月樓,旋即目光放空,似乎開始思考起了人生與理想。不過,她也沒思考太久,畢竟這對她來說離她太遙遠而難以實現,於是便略微紅着臉想給現在不着衣裳的自己遮掩一下。
畢竟,自己可是“雲公子”,若是被月樓姑娘瞧見自己其實是女子,她該會作何感想?自己臉上也掛不住呀!
單純的雲家三小姐喲,還沒發現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嗎?
可是,自己的貼身衣裳還被壓着啊!不僅僅是自己壓着,月樓姑娘也壓住了一部分啊!這要是自己去扯出來,月樓姑娘不是很容易被驚醒?這該怎麼辦?
雲錦書再一次陷入了思考,顯然,這一回的思考內容,很是正經。
若是李月樓能知曉她心中所想的話,怕也是會苦笑吧,任你如何折騰,我一定都不會醒來的。她心中也知道,此情此景,二人在牀上貼身相望,怕會是一種極爲尷尬的場面,她原本是想先起身留下雲錦書在此安睡的,但貪了一眼那容顏,便沒能悄然離去,只好閉眼平緩呼吸,佯裝依然宿醉未醒。
雲錦書想了片刻,便決定——
這衣裳,不要也罷!
反正還有些衣裳放在芥子鐲中,男裝裙裝都有不少,自己出門也算是留了個心眼,纔不至於陷入太尷尬的境地。
雲錦書看了看身側呼吸均勻平緩的李月樓,悄然起身,一手還捂着自己的絲質抹胸,似乎是生怕它滑落一般。她有些不服氣地看了看李月樓,旋即咬了咬牙,賭氣似的扭過頭去。
我還在長身體呢!
她這般想着,卻是沒能忍住又去看了看李月樓。她真的很美,體態勻稱,該纖細之處絕不長肉,該豐腴之處絕不幹瘦。江南女子大多不是很高,李月樓這般女子也算得上是修長了。
甩去腦中的胡思亂想,她偷偷摸摸地從芥子鐲中取了乾淨的貼身衣裳,小心翼翼地穿了起來,期間還一直保持望着李月樓,生怕她突然醒來,鬼鬼祟祟有如做賊一般。
李月樓知曉她起身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還並未離去,聽得見些聲音,卻料不到她在做些什麼。雲錦書行事太鬼祟輕緩,按照李月樓的估計,她該是已經穿戴完畢纔對,怎會料到她穿衣需要如此之久?
當即有些好奇的李月樓動了心思,要不,看一眼她在做什麼?欣賞自己掛在牆上的字畫?或是查看自己各處擺放的樂器?還是別的什麼?
就看一眼!
李月樓如此告訴自己,反覆強調了只看一眼,便繼續閉眼裝睡。所以,她悄悄睜眼,卻看見了一雙明媚的眼瞳,同樣看着她,透露出來的神色,卻甚是驚愕。於是,李月樓眼中的那雙眼瞳,迅速由驚愕變作了慌亂,她急急忙忙拿起了一件藍色衣衫,捂住胸前,面頰緋色如霞。
李月樓也愣住了,不是,你穿了半天的衣裳,搞了半天連貼身的單衣都還沒穿進去?
若是要李月樓知道,某個大家小姐,連衣裳的內外正反都能搞混,不知會作何感想?
的確,事實就是,雲錦書已經拿出了貼身單衣鬼鬼祟祟地穿上,然後再是中衣長袍,初春可還靠着這中衣保暖呢。然後,她兀然發覺不對勁,怎麼感覺有些不舒服?意識到什麼的她一捂額頭,那件單衣是內裡外翻拿去洗曬了,她也未曾翻回來,剛纔也沒有仔細看,這才導致自己穿反了衣裳。她又看了李月樓一眼,感覺她還沒有那麼快醒來,便又脫去了中衣和單衣,剛把單衣翻回正面,就見着一對秋水般的眸子,倏而輕輕睜開,看向了自己。
靜……
相顧無言。
“那個……你現在知道了?”雲錦書試探性地問道。
“知道了。”李月樓坐起身來,望着她,聲音依然溫柔如水。但是,她也沒有說明,自己早就在初見她的時候,便已經發覺了眼前人是個雌兒。
“好嘛,白裝了一天。”雲錦書倒也是豁達的性子,既然已經被發現是女子身份了,也就沒什麼可忌諱的了,聲音也不再刻意裝作男子,而是變回了本音,清脆悅耳。她順手把單衣穿上,繼續說道:“你就不好奇昨夜是什麼情況嗎?”
李月樓微微一笑,這轉移話題的本事,可還不夠高明瞭,有些過於生硬且刻意了。不過,轉移賴的這個話題,自己倒的確想了解了解,於是她便也順着她的意回答道:“昨夜小女子飲酒甚多,倒是失態了,對公子……對小姐造成的影響,小女子在此賠個不是。不過,對於昨夜發生了何事,小女子也是好奇的緊,小姐可否告知一二?”
雲錦書繼續穿着衣裳,銀鈴般的清脆聲音響起:“那倒希望月樓姑娘不要羞澀纔是。”
李月樓看着她,笑道:“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