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祖的心中,也隨之一痛,卻仍然接着說:“他當初冒着危險來到我大軍之中,找我要解藥回去救你,對你的心可見一般。”
席容的指尖用力地絞緊手中的帕子,如同此刻她的心。自從決定跟隨彥祖,她一直努力地將馮野忘卻,刻意地避開,一切有關他的回憶。然而此刻,當她知道,當初的馮野是日和拼命救她,那種疼痛,頓時吳克抑制地在心中泛開,一瞬間便將人擊潰。
彥祖看着她低垂的睫毛上,那顆快要掛不住的淚珠,眼底深處有難掩的痛色。但他還是在勉強微笑:“所以,我自私地不願將此事告訴你,對不起席容,我怕你想起他……”
“別說了,彥祖,別說了。”席容打斷他,低啞的聲音中,已有哽咽。
“你先……一個人靜一靜吧,我出去走走。”彥祖轉身出門,將這個空間留給席容平息情緒。
當他離開,她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剛纔一直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在他的面前爲別的男人哭。她明白,走到這一步,無論現在知曉過去發生過什麼,都已無法回頭。可是,最初的愛戀,卻永遠是人心上一刀無法磨滅的傷口。
平時,你可以假裝看不見,但一旦被人挑開,依舊會碰到裡面尚未完全癒合的地方,還是會痛。她仰起臉,望向屋頂的雕花,努力抑制眼中的淚……
到了晚膳時分,席容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
“彥祖。”她低聲叫他的名字。
他擡起頭來,望着她微笑:“席容你來了。”
席容輕咬了一下下脣,跨過那道門檻,走到他身邊,對他伸出手:“去吃飯吧。”
彥祖怔然地看着那隻玉白的手,半晌沒動。
她有些尷尬的想將手垂下,可就在這一刻,被他緊緊握住,隨即整個人被他抱在懷中。
“席容,對不起。”他的聲音,悶悶地從她胸口傳來。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她嘆息,之間輕輕穿過他的發。
人生總是有很多個路口,在每一個路口你都必須選擇,到底是向左還是向右。而你一旦做了決定,便只能順着你選的路走下去,再無法回頭轉身的餘地。你身邊的同伴,也是隨着你的每一次選擇和你錯過,或者相遇。你最終能做的,是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
彥祖攜着席容的手,走在那片靜默的暮色中。現在的他,他已釋然許多。他再不霸道地想要強佔她的所有,反而願意爲她的過去的回憶,留下一方角落。或許在你沒有安全感時你便只想去搶,而相反,當你知道自己已經真正擁有,卻會變得寬容。
“席容,真的,等很久很久以後,我們去做一對神仙眷侶。”他在迴廊的轉角停下,俯身去吻她的脣。若有一天,他想做的事,都已做到,厭倦了世事紛爭,便帶她走,找一處世外桃源,渡最靜好的歲月……
兩天之後,便是韻兒的封妃大典。當席容拿着一方金色的請柬,心中難受。
彥祖在一旁勸慰,說這也未必不是好事,畢竟韻兒的身份從卑微變了尊貴。
席容卻只是苦笑,地位並不見得能給人帶來快樂,當初她被迫從容忍變得鳳歌,冷暖自知。但如此大事,不能不出席,她依然只能換了華服,隨彥祖前往那一日自己受封的祭臺。
遠遠地,她便看着韻兒的身影,在那高高的雲梯邊緣,似乎下一刻便會隨風墜落。心裡抽緊,她深深嘆息,卻在一轉眼間,正好對上皇帝的眼眸。暗驚之下,她收回視線,扯了扯彥祖,福身而拜:“拜見父皇。”
彥祖攥緊了她的手,淡漠地也朝陽打了聲招呼,便拉着席容退到一邊。皇帝這次倒也沒有多糾纏,點頭之後,便一步步走上那高臺。
禮炮轟響中,他將淑妃的芙蓉金步搖,插進韻兒的一頭青絲之間,還刻意用手扶了扶,溫柔之至,可那溫柔卻未入眸中,聲音冷酷:“笑,朕給你的尊貴,已經足夠。”
韻兒合如同木偶般對着臺下的人,綻開微笑。
皇帝擁着她轉身,向四方朝拜的人致意,宣佈自此刻起,她便是他的淑妃。
韻兒的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心中死灰一片。身邊這個年紀可以做自己父親的男人,居然成了自己的丈夫。這些日夜,他是如何凌虐羞辱於她,只有她自己知道。他甚至還嫌她在牀上生澀,要她在旁觀看他和別人的活春宮。然後更喂她媚藥,逼她在意志失控之下,屈辱承歡。
那天,當主子帶話給她,說太子府永遠這是她的家,她躲在出恭的房中,緊捂着嘴,無聲痛哭了一場。沒有有知道,那句話對她有多重要。
她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八歲的時候,便被狠心的叔叔嬸嬸賣入妓院。當她舍了命出逃,差點被追來的老鴇活活打死時,是主子救了她,將她帶回府中,供她吃穿,教她習武。所以,他是她心中唯一的神明。她崇拜他,甚至在心底,悄悄地藏起那一點點不敢奢望的愛慕。
那一天,當主子帶回席容,說那便是他的妻子,她的心裡,是嫉妒的,所以對席容也一直冷淡。可是後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那個美好的女子,值得被主子珍愛。所以那一刻,由自己替代了她,即便到了今天,扔不後悔。她不希望那樣好的 . , N幸福被撕碎,所以寧可被撕碎自己的夢想。
但是,她真的無法勉強自己和身邊這個痛恨的人繼續過下去。這樣的生活讓她作嘔。眼角的餘光,瞟見他正依然愜意地享受萬民景仰,她的手,悄悄移到自己的發間,拔下了那隻端尖銳利的金步搖。
皇帝對此舉,似乎渾然不知。
臺下的彥祖,卻看了個清清楚楚,低呼一聲“糟糕”。然而已經來不及阻止,韻兒已將那隻金步搖,向皇帝胸口狠狠刺去。而下一瞬,便看見韻兒的身體,凌空飛起,直直從那高臺上墜下。
“韻兒。”席容撕心裂肺的大喊,就想衝過去接。卻被彥祖扼住,他低沉的聲音裡,包含着痛惜:“已經晚了。”他知道,皇帝方纔那一掌已經殺了韻兒。一聲悶響,韻兒的屍體落在白玉鋪就的地面上,血流了一地。
彥祖的手死死捂住了席容的眼睛,不許她看這一幕慘狀,可她的淚水,仍然從他的指縫間,奔流而出……
其他人都愣在當場。只聽見皇帝森嚴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淑妃竟敢行刺朕,立刻去查,幕後主使是誰。”
韻兒和太子府的關係實在是太好查。而之前彥祖的言行舉止現在都成了影射他弒君的罪證:他託人給韻兒帶話,說“太子府永遠是她的家”。
他在宮門口不下馬,策馬直奔春暖殿。他對皇帝,從來都諷刺而不恭敬。他將所有的奏摺都全由自己處理,只是最後讓皇帝蓋上玉璽印。
……
以此種種,枚不勝舉。夜鷲和夜垣的餘黨,更是大肆傳播,說他排除異己,既然已經殺儘自己的兄弟,那麼下一步必定是謀害皇上,因爲他已經等不及要坐上那個寶座。
牆倒衆人推,那些原本就是迫於他的威勢站到他身後的人,此刻都畏畏縮縮地遠離他,生怕惹禍上身,更甚者,還有人跳出來,往他身上多踩兩腳,奪潑兩瓢污水。
這便是命運的翻雲覆雨手。彥祖坐在密室裡自嘲地笑。而下一刻,魑魅進來稟報,說李玉來了。他終於也到了這一天,彥祖慨然長嘆,起身出門。
李玉的笑容和他當初去找夜垣的時一模一樣,溫各文雅地彷彿只是邀他去喝茶:“殿下,現在有些證據對你不利,所以想請你隨我回禁衛府去調查。”
“好。”彥祖含笑點頭,隨後又說:“李大人可否允許我些時間,先跟家人告辭。”
“殿下請便,李某在此致等候即可。”今日的他對彥祖已經不在自稱“屬下”。或許他從未也不曾是自己的屬下。他只是這個國家的殺人機器,誰是當下天楚國最高權力的擁有者,誰便是他當下的主子。至於風水如何輪轉,都與他無關。
彥祖對此,倒也看得開,不可能總是別人歹勢,你走運。人總有落難的時候,只要以後能夠翻身,今**失去的終歸還會再回來,無需畏懼。他現在你唯一擔心的就是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