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他們的背影走遠,忽而一笑:“有趣。”然後轉身,獨自悠悠地穿行在那片燈火之間……
回到府中,彥祖依舊是神色頹然,席容吩咐魁魅安頓琴家夫婦,自己則和彥祖回房。
彥祖看起來十分疲憊,她替他脫了衫鞋,將他扶到牀上躺下。正想去梳妝檯前取下發飾,卻被他抓緊了手,低低呢喃:“別走。”
“我不走。”她反握住他的手,只好將髮飾取下來隨意得放到枕邊,自己也躺上牀去,將他抱進懷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他的呼吸聲逐漸均勻,但仍是睡得不安穩。到了半夜,又驚恐的夢囈,叫着:“娘……不要……別打我……”
席容倍覺酸楚,輕吻着他的額,溫柔地哄:“不怕,彥祖,我陪着你。”
不知道是在夢中聽見了她的話,還是轉換了夢境,過了一會兒,他低低地喊:“席容……”
“我在這裡。”席容心裡刺痛,指尖穿過他的發,爲他輕按頭頂,舒解他的緊張。他終於在這樣溫柔地照顧中,依賴地靠在她胸口,陷入沉睡……
“早。”她溫柔笑。
“早。”他迴應,卻沒有笑,而是在嘆息,伸手去撫她的發:“爲什麼你這麼好?”
“呵。”席容輕笑,“一大早就被誇獎,真開心。”
“小丫頭。”他終於笑了,將她拉入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感慨:“我真幸運。”
我也幸運,她在心裡說。人生如此幸運,只因遇到了這樣的你。所以溫暖能夠滲進心底,逐漸驅散夢魘。他們輕擁着對方,愛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了彼此額眼眸……
爲了避免多生事端,當天彥祖便讓魁魅將琴家夫婦送回老家。當皇帝在宮中聽到這個消息,只皇帝在宮中聽到這個消息,只輕飄飄地笑了笑。
待彥祖下一次入宮時,皇帝在聽他稟報完了正事之後,忽然丟出一句不沾邊的話:“你那太子妃,好像還不錯啊。”
彥祖假裝沒聽清,不作迴應。
皇帝摸着下巴,眨了眨眼:“不過,她跟琴家的人,長得真不像。”
“那又如何?”彥祖乾脆不再回避,挑眉反應。
皇帝卻又立刻見風轉舵:“不怎樣,朕早就說了,你愛娶誰便娶誰。”
“父皇真是開明。”彥祖冷哼,準備走人。
皇帝卻又扯出個新的話題:“不知道你大哥的仗,打得怎麼樣了?”
彥祖微微一怔,隨後反問:“大哥沒傳回來戰報麼?”
“傳回來的戰報難道不是先給你看,而是先呈給朕麼?”皇帝挑眉。
“兒臣從未見過任何戰報,不知現況如何。”彥祖笑笑。
“那就隨意打吧,打到幾時算幾時。”皇帝又癱在椅子上,無甚精神地擺手。
彥祖涼涼地瞟了他一眼,告退離開。
等彥祖身影消失,皇帝淡淡地笑了笑:“反正輸贏都是死,還需要什麼戰報。”
他說的沒錯,等待夜垣的,是必然的死亡。儘管一直到現在,席容仍對被俘之後的細節,含糊其辭。他們也未查明,將她從墓中就出,又帶到山洞的人,究竟是誰。但是根據當初魁魅的密報,夜垣必定知道席容曾經被關在石棺之中。
最初席容的神秘失蹤,跟他絕對脫不了關係。因此,他本來只打算讓夜垣死,現在卻改了主意,要夜垣身不如死。
而夜垣現在,還率領大軍,守在馮城外。此次他打着爲夜鷲報仇的旗號,來攻馮城,其實也是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搏。
原本三兄弟之中,就是他的實力最弱。之前夜鷲和彥祖明爭暗鬥,他尚可以躲在旁邊,暫時保得周全。可是彥祖使計,替代夜鷲與天明國女皇成親。夜鷲怒而報復,卻被馮野所殺。
國內局勢,頓時一邊傾倒,在無人抗衡彥祖。他頓時着了慌,特意安排胡昭儀到皇帝身邊,希望能爲自己多些助力,卻也在封妃大殿上,被彥祖毀掉。而之後的這個幾個月裡,彥祖的勢力更是極度擴張,不可遏制,而他又是狠辣之人,必會一一除掉奪權之路上的每個障礙。
所以夜垣明白,自己若是無所作爲,必定難以自保,此次他出徵,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若贏,則風光回國,憑藉戰功,保住自身;若輸,便逃往臨近的西禁,那裡他早已安排好人接應。可在此等了多日,馮野卻始終沒有應戰,只有暫代他的副將,守而不攻。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的好耗下去,他也越來越焦慮,怕會和當初的夜鷲一樣,遭受突襲,丟了性命。而在西禁等着接應他的人,也同樣心焦,不進傳言回來詢問動向。
這一晚,夜垣的貼身侍衛展成,又將密信呈給他。他看完之後,在軍帳中來回踱步,心如火燎。
軍師黃烈,也跟着嘆氣:“主子,這樣拖延,何時是盡頭。”
“現在是進退兩難哪。”夜垣長嘆:“糧草已不足,本宜速戰速決,無奈對方卻不迎戰,而是就此撤軍,回朝有無法交代。”
“實在不行,最後一天。”夜垣咬牙,其實到現在,他也仍是不甘心,將天楚江山拱手讓給彥祖,但他也清楚,自己根本無力與之爭搶。
然而第二天,他還未等到馮野,先等到了李玉。
這李玉人如其名,長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可熟知內情人的,卻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玉面閻羅,他掌管着天楚國最殘酷的權利機構——大內禁衛,專門暗察大臣..,一旦發現存在有異心,但立即誅殺。
而這李玉如今的上頭,與其說是皇帝,不如說是彥祖。
夜垣暗叫不妙,但還是客客氣氣得迎上去:“李大人爲何突然來到軍中?”
李玉微微一笑,說出口的話,卻比冰刃更冷厲:“在下得到密報,說殿下你通敵叛國。”
“怎麼可能?”夜垣大驚,立刻辯解:“是何人如此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至於是誰,怒在下不能告知,但既然得到密報,還請王爺跟我們走一趟。”李玉始終表情淡然,十分和氣。
但誰人不知,凡是進了禁衛刑房的,至今沒有一人活着走出來過。
夜垣冷笑:“李大人若是沒有真憑實據,便說我通敵,只怕不能服衆。”
李玉從袖中取出一沓信件:“這可以當做真憑實據麼?”
夜垣頓時驚呆,那正是他與西禁之人的通信,可他每次看完,明明已經燒燬,怎麼會在李玉手上。
李玉明白他在想什麼,笑了笑:“你燒燬的,不過是別人給你所抄的副品,而我手上拿的,纔是真跡。”
“不可能,怎麼可能?”夜垣駭然回顧,看見他最信任的侍從——展成,正站在帳外,對他幽然冷笑。
“展成,你出賣我。”他怒極,撲了過去。可還未到展成跟前,便身形一滯,被李玉點了穴道。
“展成,爲什麼是你,爲什麼是你?”他恨聲厲喝。
“因爲我根本不是展成。”那人的眼神,陌生到他再也認不得:“真正的展成,早在五年前便死了。”
夜垣呆滯地看着他,許久,慘然而笑:“我鬥不過他,我真的鬥不過他。”
直到他被帶走,看着那個悲涼頹唐的背影,“展成”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主僕五年,本事打算最終給他一個痛快,無奈,他非要不知死活地去碰主子最寶貴的東西。
當夜垣被帶回都城,彥祖去了禁衛刑房探望他,笑得如同他當初那邊真誠:“大哥莫要太過擔心,只待查明真相,定能還大哥一個清白,我信大哥。”
“彥祖,你爲何這般狠?”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若是大哥你和我今日身份互換,你對我也許比我對你更狠。你並不比我善良。”彥祖微笑:“你將我的妻子,關進石棺等死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狠?”
夜垣狠狠的將口中含着的一口污血,吐向他的臉,卻被他躲開,在他身後的牆面之上,綻開一朵血花:“你當初殺我妻兒,此仇不報,怎算得上是男人?”
彥祖眼神微怔,隨即大笑:“你以爲你的妻兒之死是我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