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殺人無數,卻從未如今日般,害怕過死亡。走到跟前站定,他的胸膛,隨着越來越重的喘息起伏,最後咬緊了牙,狠命將那白布一扯。現於眼前的,是一張血肉模糊到認不清面容的臉,刀痕交錯,身體更是慘不忍睹,分明是被人輪暴至死,而那身形,真的和席容極爲相似。
彥祖幾近崩潰,淚已在不知不覺間溢出眼眶。
“主子,主子你要冷靜,未必就是太子妃。”礙於男女之忌,魑魅不敢近前,只在門外呼喊勸慰。
韻兒卻衝上了前,痛哭失聲,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主子,我對不起你,是我沒保護好娘娘,你殺了我吧。”
彥祖如同死一一般,愣愣地站着,身體竟似再前後微微搖晃,彷彿下一刻,便會倒下。可就在此時,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女子頸上戴着的珠鏈,心中一閃,隨即立刻去看她的左手腕,那裡空無一物。
不,不是席容。
若歹毒劫財,並不會留下這珠鏈,而獨獨拿走她手腕上的玉鐲,那是於嬤嬤留給她的紀念,她日夜都不曾離身。抱着這個念頭,他認定了眼前的屍體,不是席容。
他現在,只能拼命抓緊,所有僥倖的希望。他不能相信,她不在啊了。他不接受,她就這樣離他而去。
“這不是太子妃,我們繼續去找。”他轉身即走,再不肯回頭看那女屍一眼。
魑魅和韻兒,悲傷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上。可魑魅在走之前,卻低聲吩咐那仵作,將屍體妥善保存。他怕萬一……真的是太子妃……
回到府中,彥祖彷彿全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空,獨自回到了臥房。爲什麼覺得,這裡到處都是她的影子?彷彿她還像以前第一天一樣,在這裡,對他笑,對他惱。
“席容……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陪着我……”他癡了般地囈語,視線被淚水模糊,卻又村蘇擦盡,怕漏看了,虛幻中,她的身影……
到那天深夜,墓中的席容,已經奄奄一息。她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稀薄,卻硬撐着,不敢睡去,怕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好想彥祖。此刻的他,在做什麼?一定在瘋狂地尋找她。那個孩子,看似精明,有時候其實挺傻。
她想起當初,自己被馮耀偉捉住,死裡逃生那一次,他找到她的第一眸,跳進溫泉抱緊她。當時,她感覺得到,他在發抖。
他曾經對她說過,這條路上,誰都需要有人相伴。他還那樣緊地抱着她,要她不要背棄他。其實,他最害怕孤單,最害怕被丟下。
而她,本來真的是打算,陪着他永遠走下去的。只是恐怕,此生已無法做到。彥祖,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再見你那一刻。她在黑暗裡,幽幽地長嘆了一聲。
席容卻忽然聽見一個隱約的聲音在問:“是誰?”
她愣住,隨機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死命拍着石壁:“救命啊,救救我……”
外面卻又靜默了,再次陷入失望,但仍不肯放棄,繼續呼喊。終於,感覺一陣響動,頭頂的石板,被移開,她再次看見了夜空中,晶亮的星。
可當她事先轉移,卻嚇得幾乎叫出來,她看到張慘白的臉,發綠的眼珠,陰森詭異之極。
“你是誰?”那如同厲鬼般的有問她。
“我是……我是……小雅。”她說出口的,是那個彥祖給她起的假名字。
“那你爲什麼會在這裡?”那人又問。
“我不知道。”席容搖頭,吶吶答道:“我被人擊昏,醒來時已經在這裡。”
那人盯着她看了半響,眼神發直,讓席容覺得,她似乎不太對勁。
“你餓嗎?”她突然問,席容不着調怎麼回人,遲疑了下,點了點頭。被關了兩天,她現在的確又餓又渴。
“那我們去偷東西吃吧。”她忽然如孩子般笑了起來,席容愣住……偷東西吃?
她卻一把拉起席容的胳膊,把她拖出那石棺。
席容一直到這是,纔看清旁邊那塊無字碑,更是驚詫莫名。到底是何人,竟將她關在彥祖母親的墳墓之中?
“快走啊。”袖子被扯動,她回頭望着拉她的人,猶豫地問:“你……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那人笑的癡傻:“我餓了,我要吃飯。”
“可是這裡……”席容指着那被毀壞的墳墓。
那人似乎皺眉想了想隨後便用空出的手發力,三兩下便恢復了吶墳墓的鴛鴦,連一塊多餘的石頭都爲剩下,天衣無縫。
席容還在驚疑之中,已被她拽住飛跑。本就乏力,再加上那人腳步極快,席容逐漸跟不上,腳步踉蹌。
“怎麼這般沒用?”那人不耐煩地皺眉,竟乾脆將她夾在腋下,帶着她跑。
席容發現她的輕功,似乎極好,步伐飄逸。而她的身體,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真的如同……鬼。
心裡哆嗦了一下,她安慰自己,這世上根本沒有鬼,何況鬼魂不可能還會覺得餓,要吃飯。
到了附近的一出農莊,她把席容丟在地上,躡手躡腳地蹲在地上慢慢爬過去,從木籠中抓雞。
席容不敢出聲,也不敢輕易逃跑,只得在不遠處等她。大約是那公雞警覺,竟一陣亂啼,屋中立刻響起人聲,狗也開始吠叫。
那人嚇得轉身就跑,跑了兩步想起席容還在,又如來時一樣,?Y ?將她夾起翻牆而逃。
席容被顛簸得差點吐出來,在到了曠野之中,央求她將自己放下。
她停下來,把席容扔到一邊,自己也坐在地上喘息,語氣極可憐沮喪:“沒有東西吃怎麼辦呢?我好餓。”
席容也極無奈,心中轉着念頭,哄她:“要不然我們進城裡去,那裡應該能找到吃的。”只盼回了城中,可以想辦法去找彥祖。
她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能去,城裡都是壞人。”
“不會的,可以去我家。”席容勸慰。
“你家在哪裡?”她眨着眼問。
席容猶豫了一會兒,才下決心說:“太子府。”反正橫豎都是危險,現在只能冒一次險。
“太子府……太子府……”那人反覆唸了好幾遍,似乎極爲迷惑地撓了撓頭:“可是天楚沒有太子啊。”
席容一怔,覺得此人也許與世隔絕太久,但又似乎知道些什麼。“嗯……是新近才立的太子……”她試探着解釋:“我是府中的丫鬟。”
“那太子叫什麼名字?”那人追問。
席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輕聲回答:“彥祖。”
安人忽然再無聲音,身形也靜止不動。
“你怎麼了??”席容小心地問。
她卻如同被人點了笑穴般,咯咯笑個不停,隨後跳起來。轉圈瘋跑,一迭聲地喊那個名字:“彥祖,彥祖,彥祖……”
席容只覺得渾身發涼,悄悄後移,想要趁她不注意逃脫。可才跑出去酒吧,後領便被人拎住,回過頭,正對上那雙幽綠的瞳仁,叫人無比驚悸:“你想去哪裡?”
席容不敢做聲。
“想找人抓我殺我,對嗎?”她的聲音淒厲:“那我便先殺了你。”
“不是,我沒有。”席容慌忙辯解:“我只是看見……那邊草叢裡似乎有隻野兔。”
一聽見有野兔,那人又高興了起來,丟下她,拍着手掌,去她指的地方去找。
席容驚魂未定,再不敢輕易起逃跑的念頭,只能慢慢跟過去。就這樣一直折騰了半夜,席容已經虛弱得幾乎快昏倒,只希望天亮之後,能有其他人發現自己的蹤跡。
那人卻似極害怕天亮,看着黎明快要到來,神情越來越緊張。在遠處的天邊出現第一道光之時,大叫一聲,再度將席容拎起來,一路高低飛掠。
席容終於再受不住,昏厥過去。
醒來時,發現自己竟在一顆參天大樹頂端的枝椏間,從上而下俯視,頭昏目眩。
心驚膽戰地往旁邊望去,看見帶她到此的那人,正將身體掩映在茂密的枝葉間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