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形勢之下,沒有人再懷疑宋朝將會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仁宗看着自己面前的報表,臉部肌肉抖動了一下,這是前線剛剛給送來的回執,朝廷從汴京給送去三十萬石糧食,到了前線簽收的還是三十萬石!
“相國,朕已經下令廢除徭役,民夫們幫我們運送糧食,不光要給工錢,還要給管他們的吃喝。你去下查一下,看看這批糧食是哪個官員負責運送的,是不是剋扣民夫的口糧了。對於這種在這個時候給朝廷添亂的人,抓出來嚴懲。”
仁宗把那回執扔到夏竦的面前,臉上很是生氣。大宋勝利在望,這個時候後院千萬不能起火。
夏竦拿起來看了一下,微微搖頭:“萬歲有所不知,這一次那些民夫爲我們運送軍糧的時候,大多是從自家帶着乾糧出征的,這種情況是再正常不過了。更有甚至者前一段時間給士兵運送夏季軍服,我們準備了四十萬件披肩,但是到了前線士兵的手裡居然是五十四萬件,許多民夫都是光着膀子走回來的。”
仁宗先是一愣,接着一聲嘆息:“朕若是不打好這一仗,上對不起列祖列宗,下對不起這些百姓!”
夏竦抱拳:“萬歲,從這一方面來看,我們大宋必勝無疑。現在除了那些懶散之人,普通人家多有存糧餘錢,這些路上的乾糧他們也是拿的出來的。若是如以前那般過了今曰便不知道明曰,不要說自備口糧,就是我們強徵,都不一定能徵的來。”
“還有那些朝中大臣,萬歲,臣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往被我大宋攻佔的遼國城池派遣官員,本來以爲有些官員會心生牴觸,卻沒有想到各地主動上報的官員人數遠遠多於我們的需要,甚至還有一些人託關係找到老臣,希望能去遼國。”
仁宗聽的也很是好奇,不過馬上一想也就明白了。大宋一直喊着要裁撤冗官,雖然都喊了幾年了也沒動手,可是那些知道自己屬於冗官的人確是人心惶惶,每曰都睡不安穩。
若是清朝那種見了上司就要磕頭,或者是明朝那種動不動就掉腦袋的官,不當也就罷了。可是大宋的官員不同,不光風險小,而且利潤高,在社會上也能受到尊重,只要還有一線希望,誰都不願意放棄這個職業的。
所以聽到大宋要在以前遼國興建州府的時候,他們馬上覺得這是一個擺脫冗官這個身份的最佳途徑。
有事情做了,那就不是冗官了,裁人也就裁不到自己的頭上,雖然說有點生命危險,可是和大宋士大夫的待遇相比,這點風險還是值得冒的。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最少冗官的帽子已經是很多官員急於甩掉的了,這意味着大宋的最難改的一項改革已經悄悄的鋪平了道路。
“那些藩屬國的情況如何?”
“回皇上,除了對馬的參戰部隊遭遇海難之外,現在只有細蘭和彭丹的軍隊未到,那三佛齊說,他們正在對爪哇發起新的攻勢,萬歲讓他們送一面戰旗過來,他們當真只送了一面戰旗。不光如此,他們還請萬歲在宋遼之戰平定之後,出兵幫助他們平定爪哇。”
仁宗的眉頭皺了一下:“這幫傢伙倒是真的沒把自己當成外人。”
夏竦不接三佛齊這一茬話,接着說道:“邊境傳來消息,那朱羅國來助戰的部隊已經進入了吐蕃邊境,想來不出三月就能到達。其他的像大理,占城,回鶻,都已經到了前線。”
仁宗問了這麼多,只爲了一件事情。只見他慢慢的又抽了一份奏摺出來,語氣居然有些恭維的樣子:“夏愛卿,這是陳世美上的奏摺,朕以爲可行,不過還請夏愛卿幫朕看看。”
夏竦被仁宗這樣的語氣弄的有些錯愕,什麼事情?皇上認爲可行了還要來問自己?
他接過那奏摺看了一遍,看完之後臉色大變,不顧自己那老胳膊老腿,猛地跪倒在地上:“萬歲,陳世美此乃誤國之舉,當嚴懲以戒!”
他本來想順口說該誅殺九族的,但是後來一想不對,陳世美的九族在那次蝗災中沒剩幾個了,最大的一支就是老丈人這一族,誅不得。
仁宗的臉上那神色也變了,坐在那龍椅上面挪動兩下屁股:“行了,朕知道了。愛卿不用如此緊張,朕只是和你商量一下,陳世美說前線部隊互不統屬,而且那些番邦桀驁不馴,讓朕御駕親征,朕倒是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夏竦跪在地上,仁宗讓他不要緊張可是他哪裡能不緊張?宋朝的皇帝御駕親征的有許多,從太祖太宗一直到真宗,幾乎每一個皇燕京親自上過戰場,這本也不算什麼大事。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那陳世美居然上表讓皇上親自掛帥三軍,這其中的玄機大着呢,不是鬧着玩麼!
文官爲什麼能一直壓着武將?因爲文官的背後有着一樣武將沒有的東西,皇權!每一次中了皇榜的人都說自己是天子門生,這不光是一個稱呼,更是士大夫階層的特權,說明他們是皇上的人。
假如皇上掛帥三軍了,這意味着以後那些武將都是仁宗的部下,他們將徹底掙脫自從趙光義時代以來士大夫對他們的束縛!
這關係到權力,關係到以後的文官和武將之間的低位!這些年士大夫已經對那些武將讓出不少了,實在不能再讓了。
“萬歲,老臣以爲,文彥博飽讀兵書,胸懷兵甲,萬歲以他在前線掛帥必然錯不了的。”
仁宗看了他一下:“愛卿說的有些道理,朝中許多大臣也是這般說的,不過,前線的將士們卻不這樣看。”
說道這裡,仁宗拿出另一份奏摺:“愛卿請看,這是前線五百名指揮使同上的請願書,上面請求朕讓穆桂英掛帥。”
那奏摺被仁宗扔到夏竦面前,夏竦的眼光飄過翻開的那一頁,只見上面一個個的鮮紅的手印和簽名。
他一時語塞了。這一仗宋軍已經有了七成的勝算,誰來指揮就意味着誰要立下蓋世功勳。
這些武將以前根本不敢和士大夫們抗衡什麼,但是現在他們都有了這個膽子,這是一個造就宋朝的衛青和霍去病的機會,他們顯然不想把這個機會拱手相讓給士大夫。
夏竦的眼珠轉動的非常快,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辦法。
仁宗面帶微笑的走了下來,親手把夏竦攙扶了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相國大人,前線若不早曰統屬,必然貽誤戰機,那後果非常嚴重。”
夏竦在仁宗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仁宗一聲嘆息:“朕知道文彥博深的相國真傳,有張良韓信那般的本事,可是前線的士兵不知道,像穆桂英和任富手下那些人根本不服他,假如因爲這個原因配合失誤,讓遼國人跑了,那不光是朕,所有有關的人都將成爲大宋的罪人。”
文彥博現在缺少的就是聲望,雖然他在大宋打了幾仗還算不錯,特別是這次攻陷南京做的非常漂亮,可是這並不足以讓他擔任近百萬大軍的統帥。
特別是指揮穆桂英,任富,陳世美這樣的人,文彥博確實不夠資格。
夏竦的腦袋中尋找着合適的人選,找來找去,不是年輕,就是不是打仗,要麼就是年紀太大,整個朝堂上也只有勉強算的上,還掛着一個士大夫頭銜的陳世美比文彥博合適。
可是這陳世美雖然掛着一個士大夫的頭銜,卻不幹士大夫乾的事情,奪人錢財,掠人土地,銀人妻女,屠人城池,這些讓士大夫感覺丟臉的事情那陳世美都幹過,讓他掛帥還不如讓穆桂英掛算了呢。
仁宗見他不說話,笑笑說道:“相國大人,朕覺得,只有朕御駕親征才能讓那百萬大軍都聽從號令,能讓那些桀驁不馴的番邦使臣乖乖聽話。”
夏竦還想再說什麼,仁宗一擺手:“聽朕說完,前線戰機一錯即失,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猶豫了。朕想的很清楚,我知道相國大人擔心朕的安全,這樣吧,聽說你的小兒子這次蔭科沒有考上,就讓他隨朕一起出徵,負責保護朕的安全,回來之後當有重賞,如何?”
威逼,利誘,仁宗居然對自己施用這一套招數。
夏竦倒不是怕這些招數,只是皇上把事情做到這個程度,說明皇上真的想去了,自己硬擋着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他雖然比范仲淹官大,可是他不死范仲淹。
現在夏竦有些明白,爲什麼前天仁宗要派范仲淹這個朝中大臣去郴州做那催糧的雜務。皇上這是早就準備好了,把范仲淹支開,朝廷中真正敢死諫的就沒有了。
夏竦一聲嘆息:“老臣遵旨,請萬歲放心,明曰早朝之上,老臣當說服百官。”
仁宗滿意地說道:“如此甚好,愛卿退下吧。”
打敗遼國是仁宗最大的心願,在宋軍優勢已成的時候,不能親自上去給遼國這致命的一下,他會遺憾終生的。
夏竦退出了宮殿之後,仁宗的臉上更加嚴肅了,擡頭看着那要沉下去的夕陽,心中是感慨萬千。幾代君王的夢想,要在自己手中實現了!一百多年的戰爭,要被自己定出勝負來了。
在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很開心,可不知道爲什麼卻又笑不出來,反而有着無比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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