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雲親王重回泠聲閣,屋裡卻只有老媽和女皇,侍候的人也只有一個曹大姑,泠聲閣院落小巧,屋子也不大,十幾平的地方除了正中擺着一張四方靠榻,兩邊順牆放着兩排木凳,屋子當中有一張八仙桌,女皇坐在正座上,老媽在她下垂首陪着,我原本以爲皇帝請吃飯是那種她坐在上面下面發一人一個小几,沒想到看樣子倒和尋常人家差不多。
老媽見雲親王進來,起身相迎,女皇把她按在座位上道:“姐姐,還按老規矩,既然只有自家人了,就別拘禮了。”我又意外了一下,女皇居然叫老媽姐姐,這在君臣相處中倒是少見,很多皇帝在還不是皇帝的時候有很多生死弟兄,登基以後也不敢叫了,跟皇帝稱兄道弟,本來就是一件很犯忌諱的事。
老媽看似已經習以爲常,跟雲親王寒暄了一句徑自坐下,女皇吩咐曹大姑道:“既然劍神先生回來了,那就傳菜吧。”
曹大姑應聲出去,不一會便有人傳菜上來,結果甜點一上我就吃了一驚,只見一個大姑端上來一個方形的盤子,盤子四周用冰雕做了一圈圍牆,晶瑩剔透沒有一絲水泡,冰雕中央是一小疊乳白色的奶酪。雲親王介紹道:“這道甜品叫雪落春城,先生不妨嚐嚐。”
我舉起玉著剷起一片送進嘴裡,原來那奶酪是用鮮奶凍成的,中間還雜以麪點,奶酪入口微涼卻不激牙,味道醇厚,我吃了一片,咂巴咂巴嘴,大感意猶未盡,此時正是女兒國夏末時分,宮裡有冰塊豪不稀奇,難得的是這份甜點大有哈根達斯的味道,我吃了兩片不好意思多吃,這東西果然有開胃的功效,不吃則已,吃完了才覺得飢腸轆轆,後面又是五道甜點,味道固然不錯,可都形式大於內容,每樣挑一兩筷子就破了相被端下去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門口傳菜的大姑,幾道甜點吃得我越來越餓,甜點上畢,果然是正菜,一個大姑捧着碩大的食盒款款走來,把食盒放在桌上揭開一看,我又小小的意外了一下,盒子裡居然是一朵奇大的牡丹花,不但花瓣鮮豔,連花心花蕊也纖維畢現,我舉着筷子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雲親王又道:“先生,咱們吃的是女兒國皇宮裡鼎鼎大名的百花宴,這一席菜製作極其繁複,尋常可是吃不到的哦。”
女皇見我還在發愣,微微一笑,先行夾起一片花瓣放在嘴裡給我做了個示範,我也從善如流夾起一片放進嘴裡,剛一嚼就又吃了一驚,原來這東西看着是牡丹花的花瓣,其實是用銷得很薄的肉片做的,最奇特的地方就在於肉片並沒有上色,那嬌豔奪目的花色完全是靠火候蒸出來的,再一細看,那花蕊分明是用蜂蜜拔出來的絲……
不多時又有人端上各種食盒,打開來無一例外全是各式花的樣子,細吃之下才能品味出是什麼原料,唯一美中不足的還是中看不中吃,一道菜吃不了幾口就沒了,還有的讓人看着根本就捨不得動筷子,其中還有一道叫曇花一現的菜最爲奇特,像鐵板燒一樣下面點着炭火,端進來的時候還是一個花骨朵,熱着熱着忽然綻放,隨即又慢慢枯萎,一吃,才知道是用魚肉片成的片做的,大概是用了熱脹冷縮的原理,我吃得咋舌不下,略有遺憾的就是這些菜雖然色香味俱全,可似乎都不怎麼頂餓,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要這時候忽然端上來一盤紅燒豬蹄那纔是大煞風景的事。
菜過三旬,兩個大姑合力擡進來一個大傢伙擺在當地,我直以爲是“硬菜”上來了,一看又不像,她們擡進來這東西像是種盆栽那種大盆,盆中放一個高高的白玉盞,這玉盞形似一個馬槽倒立在盆中,頭上也封着頂,盆裡全是熱氣騰騰的熱水,水像有股力量抽動着似的從盆底被吸附上來,又不斷順着玉盞周身流下,那玉盞壁上細流潺潺,好像一道溫泉瀑布一樣,我正在納悶這是什麼東西,雲親王道:“咱們的酒來了。”她剛要起身,女皇忽然用手按住她,親自來到那玉盞前,拿起一個鬥來自那玉盞腹中掏出一斗粉紅色的酒水。
原來這東西是酒具,這玉盞置於熱水盆中,被熱水時時包裹,既不會涼又不會燙,心思之巧妙製作之精良是讓我大開眼界,女兒國的這些小物件實在是冠絕天下。
女皇拿着鬥來到我身邊,用鬥裡的酒把我杯子斟滿,又給雲親王和老媽倒上,那兩人急忙起身告罪,女皇把自己杯子也添上酒,款款舉杯道:“這裡沒有外人,在座的兩位,一個是朕的皇妹,一個是朕的老姐姐,咱們今天只敘情誼,不論尊卑。”她端着酒對我溫柔一笑道,“至於先生,這杯酒我正式歡迎你來到我們女兒國,在您的眼裡,我們都是庸庸碌碌的凡人,那些世俗禮節,更不用理會了。”
我端着杯和她碰了一下道:“凡到你這種境界的,還真不多。”
女皇一笑,一乾而盡,老媽和雲親王也都陪着喝乾,這酒入口微辣,可順着喉嚨流下去時只覺口腔乃至五臟六腑都是一片馨香,女皇喝完一杯,暈生雙頰,顯然平時是不怎麼喝酒的,雲親王搶過酒鬥爲我們滿上,女皇看着我道:“據說劍神先生來自於完全不同於我們兩個大陸的國度,能不能爲我們介紹一下那裡的風土人情呢?”
我想了想道:“怎麼說呢,我們那雖然是男人爲主的社會,可女人地位並不低——就把我們處的那個世界也算成一個大陸吧,大陸上的國家大部分沒有男人國女人國之分,男人當皇帝的國家也有女高官,女人當皇帝的國家男人也能參與政事,就算是比較平等吧。”
女皇不可置信道:“男女真的能平等嗎?我聽說聯邦大陸上那些男人國裡的女人毫無地位可言。”
我知道和女兒國的人討論這個問題只能是南轅北轍,況且女皇的擔心是正常的,像目前他們這種封建主義制度下男女還真的無法平等,不是女壓男就是男壓女,我只能打岔道:“反正男人國絕不會有這麼好吃的百花宴。”
接下來就是閒聊,我揀了些無關輕重的事情跟女皇和雲親王當笑話說,結果她們都表示不相信世界上有汽車這種東西,但是當我說到化妝品的時候她們則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詳細問了我半天……
中間老媽一句話也沒插,有些黯然神傷,女皇見她不對勁,抽個空道:“姐姐,黑吉斯那邊最近沒什麼動靜吧?”
老媽道:“根據我安在那邊的探子回信,黑吉斯已經蠢蠢欲動,他們在兩個大陸交界的黑森林邊界上彙集了80萬軍隊準備充當第一次攻擊的矛頭。”
女皇本來是想把她引進話局,一聽這個消息頓時凝重起來:“他們動作好快,前些日子你跟我說還只是調動糧草階段。”
老媽道:“看來他們這次志在必得,想要一鼓作氣。”
女皇道:“對這一仗,姐姐有信心嗎?”
老媽毫不諱言道:“我們女兒國所能做的都做了,現在一是要看黑吉斯從哪開始進攻,二是看聯邦大陸能不能齊心協力共抗外敵,黑森林邊境上,洪烈帝國完全有實力頂得住黑吉斯的第一波進攻,但是他們的士氣似乎不是很旺,十八國聯盟則要差很多,他們人口加起來沒有洪烈帝國一半多不說,最主要的是軍心渙散各自爲營,名爲聯盟卻誰也不服誰,到了關鍵時刻不但不能相互救援,有時候還生恐變生肘腋,加上他們的士兵訓練不足,對黑吉斯還有恐懼心理,黑吉斯真要選這個薄弱點打過來,他們是不堪一擊的。”
女皇皺眉道:“十八國這種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十八國萬一破了,緊接着就是咱們女兒國,姐姐可有什麼對應之策?”
老媽道:“我已經派5萬飛鳳軍和他們的軍隊混編在一起,軍資物品全由我們出,我想即便要戰,也儘量把戰場放在女兒國之外。”
女皇點頭道:“你做得對。”她隨即又道,“那批軍資追回來了嗎?”
聽到這,我忙道:“皇上,這事我得跟您告個罪,那批軍資是我搶的。”我把當時的情況一說,女皇只是一笑毫不介懷,老媽道:“那正是送去給十八國邊境上飛鳳軍的,我已經叫人另備了一份,這一兩天就可以再上路了。”
女皇微笑道:“出事以後蘇重威還假惺惺地託人給朕遞來一道帖子說一切損失由她包賠,朕怎麼可能要她的錢呢?再說蘇競又是你的乾女兒,我看你這個乾媽也不好意思要她親媽的錢。”
我詫異地問老媽:“蘇競是你乾女兒?”
老媽點頭道:“蘇競這個丫頭爲國爲民可謂不辭勞苦,可惜她這個媽卻是個十足的財迷。”
女皇嫣然道:“我也奇怪蘇重威怎麼能養出蘇競這樣的女兒來。”
三個女人又議論了一會軍國大事,老媽和雲親王應對如流,這三個女人是女兒國的權力中樞,每一個都不是蓋的,雲親王雖然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但三言兩語間就把我回去的各項事宜安排妥當,我雖然插不上話,但女皇頻頻和我舉杯,倒也沒閒着,從身份上,女皇是拿我當貴客招待的,可這次宴請性質又十分私人,從宴會的地點到談話內容都把我當外人的樣子。
她們的談話告一段落,女皇似乎無意間問我:“劍神先生回去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撓撓頭道:“還沒想好。”
女皇試探性地問:“先生是還要回來的吧?”
我看了老媽一眼道:“回來肯定是要回來的。”
女皇聽了這句話面有喜色,忽然起身衝我盈盈躬身道:“那先生重回聯邦大陸之後,萬望您幫我們一幫!”老媽和雲親王見她竟然不顧身份向我行禮,都驚得一起站了起來。
我發愣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女皇立在原地姿勢不變,字字凝重道:“劍神先生前世就已經威震天下,解聯邦大陸人民於倒懸,可恨黑吉斯帝國野心不死窮兵黷武又發重兵來犯,如今我大陸兵力未復士氣低落,軍民談敵色變,唯一能救他們的就只有先生,清揚冒昧,想請先生重出江湖登高一呼,帶領聯邦大陸再逃過一劫。”
我放下筷子道:“皇上說的哪裡話,我只要回來就肯定是來幫你們的,難道我還幫那什麼黑吉斯帝國去?”
女皇道:“恕清揚得寸進尺,此次還請先生速去速回纔好。”
我說:“我儘量。”
女皇這才如釋重負道:“多謝!”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原本先生已經爲大陸的子民捨生取義過一回了,按說我等也不應該再報非分之想,這次沒經過您的同意就又把您牽扯進來,更是大大的不該。”
這幾句話說得我熨帖無比,難得她還知道我心裡的鬱悶和委屈,不過我也因此見到了老媽,總算失有所得,而且身爲一個堂堂的女皇,她這種方式也讓我很舒服,要說我現在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劍神,可人家禮盡周到,按說她剛纔當着滿朝的文武提這個要求我也不能拒絕,可人家沒有敲磚釘腳而是私下裡溫言相求,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位女皇的胸圍,呃……是胸襟,足見寬廣。
女皇心事已解,再次舉杯道:“這杯酒,我謹代表女兒國百姓謝過先生。”
我一口喝乾,捏着酒杯失神了片刻,不禁道:“皇上,能問你個問題嗎?”
女皇嫣然道:“就叫我清揚吧。”
我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按說對抗黑吉斯是整個大陸的事兒,爲什麼在我的問題上都是貴國在出力?”
女皇頓了頓道:“實話跟先生說了也無妨,縱觀聯邦大陸各國實力,洪烈帝國自保有餘,十八國聯盟都是些見風使舵之輩,抱着打不過就降的打算,只有女兒國地處大陸平原,黑吉斯多年垂涎,我們既不能降又沒有必勝的把握,肩上的壓力最重,所以免不了急迫些,歸根結底,我們對先生是有私心的。”
我愣了一下,又端起酒杯道:“爲了皇上這份坦誠,這杯我敬你!”
女皇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臉色酡紅道:“只此一杯,我是不能再喝啦。”
雲親王這會也微有醉意,意興分發道:“皇姐,何不來些樂舞助興?”
我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忙問:“有美女嗎?”
雲親王呵呵笑道:“美女沒有,俊俏後生倒是不少,你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