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原本隨口一說,她沒想到小青滔滔不絕地說了一番烏騅之後,還不忘問這事。
“哦,你不認識的。”陳秋娘隨口一說。
“柳村的麼?”小青顯然很沒眼力勁兒,人家回答“你不認識的”潛臺詞就是“我不想告訴你啊”,她卻還繼續挖根問。
“不是了。”陳秋娘纔沒那麼傻,一說是柳村的,還要回答是柳村的誰。而柳村的人,她小青是隨時都可能見到的,到時候隨便拉一個人,問一些問題,瞬間就戳穿了。
“哦。”小青似乎終於察覺陳秋娘不是很想告訴她。
“好了,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方纔盼清也沒說清。”陳秋娘理了理衣衫,聽着外面原本該寂靜無聲的巷子裡一片喧鬧,她就覺得頭疼。
小青索性將碗筷放在一旁的花臺上,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說昨夜六合鎮的狗是叫了一夜啊,朱家公子的一個遠房親戚被一個家奴殺了,念奴公子也受了重傷。那殺人的家奴卻跑了,朱家因此報了官,讓方鎮長關閉四門,官府派了兵把守四門,不允許一個人進出。朱府則是出動了所有的護衛,挨家挨戶地搜捕逃犯。
“這我知道。昨晚我與朱公子在天香樓吃飯,當時有小廝來報的。說是他們家念奴公子受重傷了。”陳秋娘擺擺手,示意小青跳過這些,說其他的。
“嗯,這朱府護衛是挨家挨戶地搜,忙活了整整一夜。”小青說。
陳秋娘感覺這小青實在沒啥眼力勁,敘述能力也不好,便蹙了蹙眉。說:“那爲何圍了雲來飯店,如今還在這陳宅門口喧譁?”
“呀。表公子你與朱公子一起。他沒說殺人犯是誰麼?”小青一臉驚訝的樣子。
陳秋娘搖搖頭,那小青連忙壓低聲音,說:“就是以前鎮子裡那個北地蠻子。那個柴瑜。朱公子搜了許多地方,都沒搜到。最後說迫不得已要搜雲來飯店與陳家。還說原本他應該相信陳家與雲來飯店不會窩藏逃犯的。但那柴瑜與公子你是舊識,他就不得不搜一搜了。”
“讓他搜就是了嘛。何必劍拔弩張,影響生意。”陳秋娘簡直不明白陳文正幹嘛不讓那朱文康搜。
小青長嘆一聲,很無奈地說:“不是我們不讓朱公子搜,而是豪門盛宴的客人覺得被打擾了,堅決不讓搜捕的人進入雲來飯店,還讓他的手下在豪門盛宴門口與朱府護衛對峙呢。”
喲,還有這樣拉風的客人啊。陳秋娘十分感興趣。立刻詢問:“那客人是誰?這麼有脾氣。”
“臨邛葉家三公子啊,帶了一幫人來,昨晚訂下的豪門盛宴,索性就在豪門盛宴那邊住下來了。”小青說。隨即又怕陳秋娘不知道臨邛葉家,立馬就爲她科普了一下。
小青說臨邛是成都平原的重鎮之一,其間有兩大富戶,從自西漢初年就存在於此,指的是卓家與葉家。卓家就是跟人私奔的卓文君的孃家,當然那孃家是個大家族,家族人主要經營釀造業與絲綢織造。而臨邛葉家則是從西漢初年就掌管了蜀中鹽業。在蜀中各地遍佈鹽井,採滷製鹽。甚至在富順縣,整個縣城的井架都是葉家的。據說不僅如此。他們還一直掌管了南邊瘴氣之地、苦水之所的鹽田,使用曬鹽法提取苦水之鹽。
“總之啊,現在達官貴人所需之鹽百分之九十都是出自葉家呢。我們豪門盛宴的鹽也是去葉家鹽井親自訂購的。表公子,你想一想,製鹽世家。即便是改朝換代,哪一個人坐江山都得倚靠葉家呢。這葉家交的稅可是一個國家經費的重要來源呢。而這葉三公子據說雖不是繼承人,但亦是選定的掌權人之一,他當然不把朱公子放在眼裡了。”小青嘖嘖地說。
陳秋娘聽到此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之前單單知道臨邛葉家是百年世家。涉足鹽業,但不曾想已經把鹽業做得這麼大。大到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要對葉家客客氣氣的。
不過,從小青剛纔說的什麼曬鹽什麼的來看。這種顯然是那個坑貨穿越者留給葉家的新技能。就他們這樣的做法,已經革新了製鹽業了,還逼逼地說不改變歷史。
陳秋娘又在內心對於制定出二逼祖訓的穿越前輩進行了鄙夷。
“現在還在對峙?”陳秋娘問道。
“是啊,這事實在不好辦,我家公子也爲難的很。從凌晨時分開始對視,劍拔弩張的。陳默他們處理不了,就讓盼清回來把爲了找你累得癱倒在牀的公子從被窩裡挖出來拖去了前面。不過,雙方還是僵持不下,並沒有解決。”小青嘆息一聲,神色裡似乎又有對陳秋娘夜不歸宿還跟故人跑去喝酒頗爲不滿。
陳秋娘假裝沒看到她的不忙,又問:“這門外又是怎麼回事?”
“哦,門外是朱公子的人,說是昨晚朱公子再度回去天香樓,沒瞧見你,又聽那秀秀說,你被一個公子帶走了,那公子還把她打暈了。朱公子就要找你,又搜了六合鎮一遍,沒見着人。就執意要搜陳宅,公子不讓搜。就讓我來瞧,我瞧見你的鞋子在門外,屋內燃着檀香,便出去回了他們說公子睡下了,還沒醒。然後朱公子就派人開了馬車在門口等着,還派了一隊人在巷子裡,說什麼約好的要陪你去清泉寺接夫人回來,這幾天大雨可能引發山洪,清泉寺可能有危險啥的。”小青絮絮叨叨,總算是將事情講清楚了。
“哦。原來如此。好了,我去處理處理,你先去忙吧。”陳秋娘揮了揮手,就大步往門外走去。
門外眼尖的朱府侍衛看到陳秋娘,立刻就躬身過來作揖,笑着說:“江公子,我家公子命小的來陪同公子去清泉寺接陳夫人回來呢。”說完,他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請上車。”
陳秋娘瞧着那裝飾華美的車子,以及派出來的貌似四五十人的護衛隊,問那領頭人:“你家公子呢?”
“回稟江公子。我家公子因府上有事需處理,便不能前來。特命小的前來陪同。”那人鞠躬回答。
朱文康居然沒來!這去清泉寺本就是爲了朱文康而做的局,否則派小青去就能將陳夫人接回來了,何須她親自去跑一趟呢。
“你是什麼東西?陪同本公子?”陳秋娘厲聲喝道。
那人一尷尬,隨即神色沒變,眉目裡都是笑意,躬身回答:“回稟江公子,小的賤名朱大福。”
“你且回了你家公子,若不願同去。便不必派人來。我今日身子不適,你們且回去。”陳秋娘冷顏厲聲。
衆人卻並沒有動,陳秋娘亦不理會,對着那朱大福喝了一聲:“讓開。”
朱大福一遲疑,隨即揮了揮手,只聽得整齊劃一的兵戈聲,那些人就退讓開了一條道,陳秋娘摺扇一開,頭也不回地往豪門盛宴而去。一邊走一邊說:“回去告訴你家公子,不必他去了。我明日親自去。”
“小的謹遵江公子吩咐。”朱大福朗聲說道。
陳秋娘不再理會,徑直來到了豪門盛宴的後門,只見朱家侍衛與一律黑衣的葉家侍衛正對峙。她冷喝一聲:“讓開。”
那些人便轉過來瞧她。她冷眸掃過衆人,反問:“我作爲豪門盛宴的主人,難道不能進去?”
“呀,是江公子,是小的們不懂事了。”旁邊隨即就竄出一人,笑嘻嘻地說。此人正是那日陪同朱文康來豪門盛宴的幾大護衛之一。
陳秋娘不予理會,只攏了衣袖進入了豪門盛宴。陳默等人都在廚房,跟沒事人一樣忙碌,研究着訂單新接的訂單。她十分滿意這幾人的工作態度。在廚房與庫房轉了一圈之後,便轉去辦公室找陳文正。
辦公室裡。陳文正靠在椅子上,正揉着疼痛的額頭。與盼清在商量如何處理眼前的事。陳秋娘走了進去,朗聲說:“大哥,何愁呢。這朱家要搜就搜啊,那柴瑜又不在這裡。”
“丹楓,你回來了。”陳文正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上來,捏住他的胳膊,仔仔細細地端詳,神情放鬆了下來。
“大哥,我回來了。”陳秋娘笑看着陳文正,卻莫名想哭。眼前這個男子顯然爲她擔心了一宿。
“你去天香樓吃飯,我原就以爲不妥。但想着吃飯而已,這又在眼皮底下,不會出什麼事。所以,就掐着時間想去接你回來。但當我去時,朱文康已經離開,據說朱府出事了。我問了天香樓的門房,說你不曾離開,我就去找你。但到了那邊,只有暈倒的秀秀——,丹楓,大哥真的很怕——”陳文正說,一臉後怕的神情。
陳秋娘像個小女孩一樣抿着脣,低聲說:“大哥,對不起。”
“沒事,沒事,回來就好。”陳文正笑着,絲毫沒有說昨晚他發瘋一樣到處去找她,不眠不休。
陳秋娘瞧着他深濃的黑眼圈,只感到深深的愧疚,便說:“是我遇見故人,便貪玩了。大哥不要怪我,以後我去哪裡,都跟家裡人報備。”
“以後大哥也不容許你一個人去赴什麼宴了,朱文康那種人——”陳文正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陳秋娘是要嫁給朱文康的,良好的修養讓這個正直的男子沒有再說下去。
“好了,我答應大哥,以後也不一個人去赴宴了。”陳秋娘撒嬌,隨即又問了一下這裡的具體情況。盼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倒是與小青說的差不多。
“這事不好處理啊。兩邊都沒法得罪,頭疼。”陳文正蹙着眉,一臉倦容。
“大哥,未必了。你可知昨晚我所遇故人是何人?”陳秋娘這會兒是心生一計,暗想這葉宣既然在這裡,一定是張賜他們有所安排的。那麼,這麼個人在這裡,不用白不用啊。
“何人?”陳文正立刻問。
“臨邛葉家三公子葉宣。”陳秋娘回答。
陳文正無比訝異,張着大大的嘴巴,半晌才問:“你,你什麼時候認識的?”
“上次在竹溪山下來之後,大哥還記得我被張賜扔在官道上的事麼?”陳秋娘開始瞎編一通了,反正陳文正是不會去詢問葉宣、張賜的。
陳文正點點頭,陳秋娘繼續編,說:“張家與葉家是世仇。張賜把我丟下之後,就是臨邛葉家三公子派了蔣峰兄妹帶人送我回來的。”
“呀,那你認識臨邛葉家,當日怎麼不邀請他們入股呢?”盼清忽然插嘴。
“我們先答應了人家江航的,別忘了江航代表的是張家啊。”陳秋娘立馬拖出江航。
盼清點點頭,說:“那倒也是。”
陳秋娘不理他,徑直對陳文正說:“我與葉宣是舊相識,我去勸說一下葉公子,應該是可以的,大哥就不要頭疼了,丹楓讓大哥受累了,希望大哥能休息休息,這裡的事交給我就好。”
“是啊,公子,你太累了,再說你這樣子出去,會把客人嚇着的。”盼清也趁機說。
陳秋娘笑了笑,說:“我知讓你回去,你也睡不安穩,你就在這邊睡一下,等我處理好了,我們在一同回去。”她說着,就去屏風後,爲陳文正鋪好了牀。
爾後,她去葉宣的包間,準備會一會這位葉三公子,談談人生,談談理想,探一探他們最終商定的結果。
她來到了三樓的包間,名曰:幽蘭軒,門口站着黑衣勁裝的護衛。陳秋娘說明來意,那男子便敲了敲門,低聲說:“公子,有位叫江丹楓的公子說是你的舊識,想要見你。”
“讓他進來。”屋裡響起葉宣懶洋洋的聲音。
那黑衣人爲陳秋娘打開了門。她推門而入,轉過空谷幽蘭圖的大幅絲質屏風,便看到臨蘭溪河的包間裡,葉宣一襲淡色絲質寬袍,金冠束髮。此刻的葉宣正坐在軟榻上,端了一杯酒靠在窗邊,瞧着窗外的風景。
“你來了。”他說,頭也不回。
“聽聞故人在此,自然前來拜訪。”陳秋娘輕笑,然後走上前去,在茶几的另一方軟榻上坐下,與他相對而坐,亦一併靠在窗邊。
此刻,窗外飛花滿天,葉宣脣邊一抹笑,問:“若我求親,你可願嫁我?”食色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