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信突然來到自己家要吃素齋,這件事讓梵音發自內心的厭惡。
素齋素齋,怎麼就這麼多人樂意吃素齋!樂意吃素都去廟裡當和尚算了,就那麼好吃?
楊志遠在前廳招待着宇文信,彩雲過來與梵音傳的話,說完之後縮了脖子有些怕,“前院裡都是帶刀的護衛,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好多人,怪嚇人的!”
梵音沉半晌,“父親怎麼說的?你再一字不差的重頭學一遍。”
彩雲認真的琢磨半晌,苦着臉道:“奴婢沒記住,給嚇的全忘了,只記得是這個意思。”
梵音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別怕,我去做就是了。”
青苗在一旁忐忑不安,“要不然我到前院去伺候着?彩雲膽子小。”
“行了,你也不用惦記父親,他好歹是一縣主簿,不就是來吃個素齋的麼,讓你們弄的大驚小怪,帶刀的人就怕了?縣衙裡的衙役們哪個不帶着隨身的刀具?”梵音戳穿了青苗的心思,倒是讓青苗滿臉尷尬通紅,“那我陪着你去做素齋好了。”
“苗姨娘就應該回您的小屋去歇着,有彩雲在我身邊就行,前院的事讓樑媽媽照看着,家中人少,他們將就將就吧!”樑媽媽是新請來管雜事的婆子……
彩雲點了頭就去找樑媽媽,梵音站在院子裡琢磨下便直接去了廚房。
楊志遠與宇文信此時正在書房當中,宇文信看着書架上一本又一本的書籍很有興趣,楊志遠卻對他要求到書房參閱十分不滿。
書房之地乃是讀書人的臉面,不是至交親友向來不允外人隨意的進出,可宇文信來到此地便要到書房看一看,這卻讓楊志遠沒辦法拒絕,只得就此允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初見宇文信時對他的和藹笑貌還有讚賞之意,可他接二連三的執意要吃這個素齋,讓楊志遠大爲不爽,印象急劇下滑。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莫說他是宇文侯的兒子,即便是宇文侯家中的奴才或許都比自己的話語權更重。
惹不起啊!
楊志遠此時也沒心思琢磨書籍閒文,他的心裡都在想着梵音的素齋。
剛剛讓彩雲去傳了話,也不知懷柳這個丫頭會不會做……
宇文信閒庭信步的隨意看着,忽然發現一個書架上全部都是經文,不免拿起一本翻看兩頁,問道:“楊主簿喜好經文典籍?在福陵寺時沒見您有此好。”
“並非是我的,都是我女兒懷柳的。“楊志遠這般一說,倒是讓宇文信認真的翻看起來,偶爾經文的夾頁中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寫着心得評語,倒是讓宇文信看的笑了。
他的笑讓楊志遠很忐忑,宇文信看他滿臉揪緊成老菊花的模樣,安撫道:“楊主簿對您的女兒想必是呵護至手心裡了,不乏太過緊張了吧?”
“那是我最看重的親人了。”楊志遠的回答很認真,“比我自己還重要。”
宇文信頓了半晌,隨後一笑,拿着書送至楊志遠面前道:“您可看一看,這怪不得我笑,實在是您的女兒很有趣。”
楊志遠怔刻拿過那一張紙條看了看,宇文信便在一旁讀起來:“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五陰盛,她紙條上寫的是第九苦,看得見,吃不着。”
楊志遠“噗嗤”一笑,“這丫頭,顯然是剛剛爲其母守孝食素時記下的這些話。”
宇文信看着他,“她能有您這樣一位父親實在是福氣。”
“我有她這樣的女兒纔是最大的福氣。”楊志遠的回話讓宇文信淡笑一下,將書放回書架之上。
樑媽媽過來遞了話,宇文信的護衛稟道:“公子,楊家小姐稱爲您準備的飯已經上桌了。”
“哦?這麼快?那我們就去看一看。”宇文信似覺得很痛快,去前廳時的腳步也快了幾分。
楊志遠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脖子一僵,心中腹誹這丫頭是不是又弄了什麼新名堂讓人啞口無言?這可不是鐘行儼那類人,這是披着羊皮的尖刀啊!
宇文信來到前廳,見此地已經放好了桌椅碗筷,桌上擺了一個碗和一雙筷子,碗內並非是什麼素齋的菜,只是單純的一碗湯麪。
楊志遠的心裡“咯噔”一下,還真沒出乎他的預料,這丫頭果真是心有不忿……
“這便是鐘行儼當初執意要吃的素齋麼?”宇文信的笑容很盛,用筷子挑起了幾根面,“味道倒是很香。”
楊志遠一時沒想好搪塞的詞,只能硬着頭皮道:“亦或許是我沒有與她說清楚您想要吃的素齋菜品,宇文公子莫怪罪與她。”
宇文信坐在那裡,看向楊志遠,“不知可否有幸與楊大小姐見上一面?”
“這……”楊志遠有些猶豫,卻見宇文信的眉間已有了微微的怒意。
楊志遠轉身吩咐樑媽媽,“去將懷柳叫過來吧,尋常人能得見宇文公子一面乃三生有幸,今日她也是幸運之人。”
“老奴這便去。”樑媽媽行禮之後便退下,匆匆的趕向後院。
宇文信的眉頭舒展,微翹的嘴角笑意更濃,“很好。”話畢,他便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每吃上一口便停半晌回味一番,這種感覺讓楊志遠的心都快跟着跳出來,恬靜的可怕。
梵音聽了樑媽媽前來回的話,心底不由更起了厭惡之心。
做了面不成還要見她?這又到底是爲何?
樑媽媽也曾是縣令府上的人,方縣令一家人進了京,她因爲兒子還在慶城縣便留了下來,被青苗介紹到楊府做事,也是個見過些許世面的媽媽。
“那位宇文公子看着面便問起素齋,老爺爲小姐開解了兩句,他便要見小姐,依老奴來看,那位宇文公子說話舒緩文雅,是一文質彬彬的俊貌公子,可不知爲什麼,看上去卻讓人心裡冷的慌。”
樑媽媽的話讓梵音心裡更清楚了些,或許是她錯了?給這個人做一桌子素齋他反而不會要見自己了?
這個想法或許有些天真幼稚,梵音不由鄙視了自己一下,換了一身正裝的衣裳,梳攏好髮髻便出了門,既是要見,那就讓他見,又不是什麼牛鬼蛇神的模樣,不就是互相對着看兩眼麼,還能看出花兒來?
梵音自我安慰的出了門,青苗身爲姨娘不能在這等場合露面,心裡也很焦慮,揪着樑媽媽不放,讓她好生說一說老爺到底怎麼樣。
彩雲護着梵音朝前走,每走上幾步便有護衛站崗,梵音的臉上沒有了笑,這裡到底是誰的家?
宇文信此時還在慢慢的品着這一碗湯麪,梵音站在門口由護衛傳話時,他剛剛挑起一筷子要送至口中。
轉頭看去,就見一位少女也在看着他,那一雙杏核圓眼中透露的睿智沉穩讓宇文信也怔了一下,露出淡淡的笑意,伸手道:“楊大小姐請進來吧,這裡是您的家,何必這般客套。”
她的家?他倒是說的輕巧,自己家被外人強行進來還幾步一個護衛,這到底是誰的家?
梵音心底腹誹,卻也不能把這等話說出來。
側目看到父親正擔憂的瞧着她,梵音也明白,父親是在告訴自己,這個人不好對付。
能與鐘行儼那類人做對手的人家恐怕也出不來什麼好人,能與禍害平起平坐的除了禍害還能是什麼?
“小女楊懷柳給宇文公子見禮了。”梵音撂下心底的腹誹緩緩的邁步進門,低身福了一禮。
宇文信撂下筷子站起身還禮,隨後上上下下將她看了個遍,“幾曲微風按柳、生香暖日蒸花,楊大小姐倒是得一絕佳的名字,不過早日耳聞楊小姐的素齋手藝卓絕,今日一品也不過如此,這是世人以訛傳訛對您的手藝美讚了?”
“有人願吃米,有人願吃麪,還有人樂意吃臭了的酸雞蛋,這都乃因人而異口味不同,喜好不同,若要做出一碟菜讓世間所有人皆喜,小女子自認沒有這麼高超的本事,讓宇文公子失望了。”
梵音酸酸的回頂讓宇文信挑了眉,“這般說是我口味獨特了?”
“宇文公子出身貴門高宅,家中侍奉的奴僕都是有獨門手藝的名廚,您自當口味獨特。”梵音的笑容很虛假,可她也沒辦法,因爲自己老爹正在旁邊不停的唧咕眼,若自己再不露出幾分笑,恐怕他的眼睛要唧咕瞎了。
宇文信暢懷一笑,“你倒是很會說話,只是這一張嘴也夠刁蠻的,怪不得能夠讓鐘行儼也在你面前敗下陣來。”
“鍾公子的要求獨特,小女滿足不了,又不是行軍打仗,稱不上孰勝孰敗。”梵音有些不願再開口,退後兩步站在楊志遠的身後,只等着自己老爹圓個場,她便即刻走人。
宇文信看出她的心思,卻不想讓她得逞,緩步走到她的面前,分毫不管要插嘴阻攔的楊志遠,低頭俯看着她,輕聲道:“鐘行儼的要求獨特,你最終也以一桌素齋讓他如了願,本公子……難道就只值這一碗湯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