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市第一醫院已經有一半屬於張醒星的名下,而剩下的一半會在下半年成爲他的獵獲物。
醫療行業的確是一個可以賺錢的行當,但是我個人認爲我沒有那麼彪悍的神經,去直面每一個人的生老病死——由其是在絕大多數人面對過高甚至是極高的醫療利潤的時候,我無法想像一個孩子的母親跪在我面前求這個醫院的實際負責人救救她兒子一命時的悲慘情景。
新的住院部在去年年底的時候落成,坐着電梯到了十三樓,從門裡走出來的我看着一旁的落地窗戶,當初就是在這兒,丫頭髮動了至今讓我銘記的凌晨攻勢。
“在想什麼呢。”
“一個在我心裡屬於過去的未來人……我們走吧。”我嘆了一口氣,然後帶着悠久向着莫老爺子住在1309號病房前進,還記得1307號,這就是楊揚與莫雨曾經住過的房間,而現在……站在1039號病房的門口,我扯了扯衣領,正準備敲門的時候,從門裡傳出的一個聲音,將我的手強行定格在離門板不足兩公分的位置上。
“我真的怕啊……上面能夠幫我們說話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啊。”這是莫爺的聲音。
“我們都老了,沒有人能在那些個位置上坐一輩子。”這是……張夢平的聲音,他怎麼會在這兒。
“可是……你說那個孩子那麼努力,我們哥幾個卻幫不到他……他可是秦十三的獨苗啊!他老哥可是救過我們命的啊。”
“當年砥平裡我們都欠秦十三一個願想,就是這個原因,我纔會讓白川帶那孩子……莫問,你就放心吧,我們這些老骨子只要有一口氣,就一定會照應着那個孩子。”
“有你這麼一句話我就安心了……那個孩子,真想跟以前看着他父親一般看着他長大啊。”
“想不到你也有多愁善感的時候。”
“咳咳……老了啊,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韋舵莫問,未玄早就不再教部隊的新兵蛋子打拳,川子也不再是大名鼎鼎的糧票白川,初九也生了從和事佬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想法,老鄭也是去年剛剛退休……倒是你,依然還是我們眼裡了不起的張夢平。”
“你們這些老夥記知道的破事,就不要老拿出來說了。”
“……對了,趙太常他什麼時候來?”
“我讓他今天來,他跟端木格不太對付,可是除我們哥幾個之外,誰又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其實是地下黨員呢。”
“趙太常也是一個好樣的,這件事國家不說,他也不說,頂着前國民黨少校的頭銜,**那會兒,如果不是你跟未玄還有川子力保他,他就真的得死在那些敗家子的手裡……我現在倒是覺得,國家虧欠了他一個名份啊。”
“做他們那一行的,沒有虧欠不虧欠,腦袋別在褲腰上的活,不是尋常人能幹的。趙太常不在乎那些虛名,他只知道他該做什麼,又做對了些什麼。”
“……你還是那麼喜歡幫別人推心置腹。”
“別說這些胡話……。”
“你們是誰!?爲什麼站在莫爺爺的病房門口,偷聽嗎?!”
突然的,一個聲音將我的心思從門的另一邊拖了回來。
“你是誰。”悠久看着眼前這個女孩,而她的目標也不客氣的盯着她。
“你又是誰。”我沒有管兩個丫頭,只是看着跟着那個女孩身後的老人,一身筆挺的軍裝。
趙太常,一個如雷灌耳的名字,今天一見果然是與衆不同。
“你小子……是秦十三的孫子吧。”
“……嗯,今天來見莫爺爺。”我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老人,他怎麼認識我。
而從打開門的病房門裡,張夢平探出半個身子看着我們。
“別在外面蹲着了,都進來吧。”
進了房間,我看着坐在牀上骨形銷立的莫爺,並不是第一次知道生死無常,只是上一次見到莫爺的時候,他老人家還是有些富態的。
“來了啊,坐。”
看到我,莫老爺子眯起了眼。
“嗯,莫爺爺。”
我老老實實的坐在老爺子的跟前,悠久跟着坐到我的身旁。
“這是誰家的孩子?”看着悠久,莫爺眯着眼笑問道。
“我是諸葛悠久,諸葛未玄是我的二叔公。”面對莫爺的提問,悠久彬彬有禮的說道。
“排行?”
“孫輩第九。”
“……呵呵,文家小九,現在諸葛家又出了小九,小三啊,你可真是跟九字有緣份。”
對於老爺子的表揚,我只能苦笑以對,緣份這東西現在看起來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物。
“莫爺爺,你認識他。”那個女孩……趙文卓有些好奇的問道。
“是啊,他叫陸仁醫,你最喜歡的作者路人乙就是他。”
“莫爺爺……您在開玩笑吧。”看着我,趙文卓有些不太相信的哼了一聲。
“應該是的就是,不應該是的,無論怎麼編造也只是一件僞物。”悠久替我反駁道。
兩個丫頭的明槍暗箭我並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莫爺說的那些話與今天爲什麼要叫我來的原因。
“最近聽說你又賺了不少。”
“端木棟說的吧。”
“是啊……莫爺老了,有些事情我們哥幾個覺得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
“你爺爺是在砥平裡陣亡的,死在那兒的還包括我們團絕大部份戰友……老的,新的,都在那兒。”
“……嗯。”
“戰鬥打響之前,我們哥幾們都說過,如果誰死了,活下來的人一直要照顧好死者的後代。”
“……您繼續。”
“你爺爺是因爲將我推到一旁安全的彈坑中而被向我射擊的機槍擊中,他死我的懷裡,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欠你們秦家老少一條命。”突然的,一直沒有說話的趙太常這麼說道。
“啊,沒什麼,我想爺爺只是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
我撓了撓頭,爺爺既然這麼做,應該就會有他的理由,戰友這個詞語,在我的記憶裡就是隨時可以用性命相托的對像。
“見過這一面,我也就放心了,小子,好好幹……。”莫爺說到這兒又是一陣咳嗽,“……莫爺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的,這裡有一件小物件,當年從我的內人那兒得到的東西,聽說是她家的傳家寶,我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今天就把它轉送給你了。”
一個手鐲樣式的小黑鐵環遞到我的面前,看着它與盛着它的盒子,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上輩子的如水之交,莫爺卻能夠將今世的事情交待給我……此間的心意,如今看來只有涌泉相報了。
“拿去吧,這是莫問的心意。”趙太常拍了拍我的頭。
“謝謝莫爺,您吩咐的事我一定會努力辦到。”
“盡力而爲,我交待你的事情能辦則辦,辦不成也無需逆天而行……夢平這些日子對我說了許多,我也明白了許多,這世間之事,如今看來滿是必然與偶然相連之事,有些東西,那怕再活十次二十次,也只能旁觀而無法扭轉。”
莫爺靠在牀頭,一臉的釋然。
是啊,如今在我看來,整個世界也滿是隱喻。
“……莫爺爺,這個鐲子是您內人之物。”從我手裡接過盒子的悠久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請問,內人是何人。”。
“內人是就是我的夫人,她自幼體弱,當初被我母親撿回來的時候,身上只有這麼一件什物……這東西我給小三,希望你碰到喜歡的丫頭的時候,能夠送給她。”莫爺說完看着眼前的丫頭,臉上的模樣有些怪異。
“不知有一句話是不是可以問您。”
“問吧。”
“您的內人,眼瞳是不是不會因爲光線的差異而收放。”
“……是的,你怎麼知道。”這下子,莫爺掙扎着坐了起來,臉上滿是震驚的表情。
“沒什麼,我的母親也是如此……母親說,這似乎是一種家族方面的遺傳病。”悠久擡起頭看着莫爺:“您的內人是被您的母親撿回來的,對吧。”
“……沒錯,我的內人只記得自己叫龍夜雲。不過你又怎麼知道這鐲子是你家的。”莫爺一臉好奇的咧開嘴笑着問道。
“因爲鐲子的形狀與上頭銘刻的姓氏,與我母親的留給我的是一模一樣啊……”說着,悠久先是站起身,然後伸出左手,纖細的手腕上有着與盒子裡一模一樣的手鐲:“三十三代外孫悠久見過莫外公,小輩之前一直坐着,真是太失禮了。”
擦了擦眼角,悠久對着莫爺就是一個鞠躬,看到莫爺皺起眉頭,我是連忙解釋丫頭剛回國,不知道我們這兒本土的習俗,這是習慣性的動作。
聽了我的解釋,莫爺很高興,說什麼又了一樁心事,這兒認親結束,莫爺很大氣的將給了我的手鐲子又送給了悠久,還說什麼長輩做主。
我白眼一翻看着窗外,心想幸好沒有媒妁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