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 36

塔內通訊清脆的鈴聲響起, 奧古斯特按下接聽。

“奧古斯特大人,鍾氏傳媒董事長鍾夜先生請求與您見面。”

“請他到四十二層會客廳。”

這次見面是早就約好的,無休止的思考被打斷, 反而讓奧古斯特鬆了口氣。鍾氏傳媒和巴別塔的合作正在逐漸步入正軌, 近年來隨着實驗城規模的不斷擴大, 巴別塔的職責越來越複雜, 在其機構完善之前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得不依靠實驗城的幾大民營企業。

鍾夜今天來固然是爲了公事, 但同時他也想探監,十幾天前他就向奧古斯特詢問過此事了。

談論正事大概花了一個小時,鍾夜的助理一直在旁邊奮筆疾書, 忙出了一頭汗,好不容易結束了能喘口氣, 他抹抹額頭擡頭看向自家總裁, 只見鍾總花了半秒鐘就完成了從嚴肅正經到輕佻風流的轉變, 正笑眯眯地看着奧古斯特:

“請問,今天我可以去看小修蕾嗎?”

周助理差點當場昏過去。

最終奧古斯特給了他一張權限卡, 讓專員帶他過去。走出會客廳,鍾夜對助理說:“你先開車回去吧,我晚點回公司。”

周助理:“……不用,我打車就行。”

“別客氣,畢竟你還要拿東西。”鍾夜笑着將一沓兒文件塞到他懷裡。

周助理簡直沒脾氣, 前往電梯間的路上, 他悄悄問鍾夜:“鍾總, 說實話, 你究竟爲什麼拍那個莊園?”

鍾夜很自然地說:“我有我的原因, 反正不是給你買的。”

助理:“……”

“不過歡迎你隨時過去玩。”鍾夜笑着拍拍他肩膀,跟隨專員登上了上行的電梯。

——

此時軟禁修蕾的房間裡是一片雞飛狗跳的場景。

起因是阿諾特早上過來看了修蕾一眼, 風波略微平息後他被允許在塔內一定區域自由活動,於是他迫不及待地去看修蕾,自從那晚在公館爭相飆戲後,他們兩人還沒見過面,正急需交流。

阿諾特是真的被關了小黑牢,修蕾的房間卻相當豪華,水晶吊燈,刺繡地毯,真皮沙發,紅木桌椅,還有若干價值不菲的擺飾,一個正廳就有一百來平米,簡直是一個總統套房。他進去時修蕾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餐,香醇的紅茶和精緻的甜點裝在考究的瓷質餐具中擺在她面前。

面對着張大嘴的阿諾特,修蕾淡淡說:“別誤會了,這是莫頓以前的房間,現在充作了客房。”

阿諾特將嘴閉上,又問:“克洛德呢?克洛德以前的房間在哪裡?”

“在上一層。”修蕾從盤子裡切出半塊蛋糕往外推了推,“吃嗎?”

阿諾特用多餘的叉子戳起蛋糕塞進嘴裡,坐在了她旁邊,含糊着說:“那天的戲演得還真不錯呢,修蕾。”

修蕾笑一笑:“比你差遠了,是你精湛的演技激發了我飆戲的熱情,影帝先生。”

阿諾特伸出手指颳了刮臉頰:“我很有天賦吧?畢竟我這輩子大半時間都在演。”

“即便現在也是?”

“養成習慣了,我沒有惡意。”阿諾特笑着,掏出他那副傻乎乎的眼鏡仔細戴上,眨眨眼看她:“我理解你怕我的心情,我看起來就是那種笑裡藏刀的人。”

戴上眼鏡後他整個人可愛了好多,修蕾甚至能從那雙紅眼睛裡看出幾分天真無邪。

“我纔不怕你。”修蕾捧起熱乎乎的茶杯,喝了一口微甜的紅茶,“我拿槍對着你的時候,你沒有驚慌。”

“沒有啊。”阿諾特回答完才反應過來她是在陳述而不是詢問。

“不怕我的人,當然也不會害我。”修蕾似乎想笑一下,但是嘴角沒能擡起來,她乾脆放棄了。

阿諾特看了她幾秒,低頭研究桌布上的花紋:“你當時也沒害怕,不是嗎?”

修蕾:“我沒必要怕,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

“什麼?!”阿諾特跳了起來:“那麼近的距離如果我開槍,說不定你真的會死!”

“不會死的,我哪有那麼容易死?”修蕾瞥了他一眼。

“還有我那一刀,如果距離沒掌握好真的會劃傷你的臉!”阿諾特強調。

“不可能,你當我是傻瓜嗎?”修蕾居然朝他吐了吐舌頭。

原本想與修蕾聯絡感情並進一步加深搭檔關係的阿諾特忘記了初衷,他衝進某間開着門的臥房,從裡面抱出了兩個羽毛枕:“來啊!來打一架啊!”

修蕾從餐桌前起身擼起了袖子:“誰怕誰?”

幾分鐘後,鍾夜用手中的權限卡刷開套房的電子門,隨着銀色金屬門向右側滑開,他看到了滿屋子飄飛白羽毛的奇異場景,一個快要散架的羽毛枕毫不客氣地朝着他的臉上砸來。

——

奧古斯特獨自站在會客廳的落地窗前,看向遠方城市邊際與天空的交界線。

那天也是在這間會客廳裡,修蕾很正式地對他道了歉。現在想起來他還有些哭笑不得,那孩子將這件事在心裡埋了整整一年,一見到他就嚇得臉色發白,非要認真地當面道過歉纔算是解開心結,奧古斯特之前不明就裡,還以爲這一年間自己真的變成了什麼可怕的存在。

近來他頻繁地想起以前的事,那些回憶從未褪色,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在諾亞學園讀書的幾年時光並沒有給奧古斯特留下太深的印象,在他的記憶中,真正的學園時代是從認識修蕾和埃默森的那一天開始的。

那時候……大概是四年前,克洛德繼任首席執政官的那一年,隨着莫頓的卸任,作爲他副手的奧古斯特也得以從巴別塔繁重的工作中解脫出來,他回到了諾亞學園,起初的一年擔任了戰異系實戰課程的指導教師。這個職位說實話很清閒,實戰課程每週只有一次,負責講解的教師另有其人,他只管陪練,甚至用不着備課,每週都有大把的空閒時間,這正是奧古斯特所喜歡的生活狀態。

雖說他能力出衆、嚴謹自律,卻意外的是個沒有雄心壯志的人,年紀輕輕的卻只想着去過每天看書養花喂貓的田園生活,正因如此修蕾纔會對他接任首席執政官一事過意不去。

但奧古斯特其實沒放在心上,對他來說都一樣,他願意揹負起沉重的責任,只要這樣做能保住他所眷戀的那段時光。

——

四年前的一個冬天,寒假即將結束,學生們陸續返校。在某個飄雪的冬日,工作清閒的奧古斯特披起大衣走出溫暖的辦公室,漫無目的地遊蕩在銀裝素裹的學園裡。

諾亞學園實在太大了,下雪的時候觸目所及皆是美景。教堂的尖頂覆了一層薄雪,鴿子在雪地上散步,不時抖抖羽毛激起一小片雪霧;湖面結了冰,冰下隱約能看到靈活遊動的幾尾鯉魚;小樹林變成了銀白色的,枝頭的積雪總是被松鼠和不知名的小鳥碰落,撲簌簌地掉下來;操場上堆着幾個傻乎乎的雪人,還有學生在打雪仗,笑聲和喊聲一直傳到了附近的教學樓裡。

奧古斯特沿着石板路走向學園的正門,他忽然想去外面看看,學園外圍有大片的林地,是下雪天散步的好地方。

走出校門幾十米遠,到了下坡路上,奧古斯特停下了腳步。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修蕾,她正拖着死沉的行李箱沿着坡道往上走,走得很慢。學園前方這條坡道還算平緩,但以她的體力要把箱子一路拖上去還是太勉強了。奧古斯特看着她,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他讀書的時候諾亞學園幾乎是個貴族學校,每年假期結束,學生們都由父母或管家親自送回來,在宿舍安置好行李方纔離去,唯有他每年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這條坡道是他熟悉的地方,小時候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上坡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數自己的步數。

修蕾還在專心致志地拖行李,忽然覺得手上一鬆,一道陰影罩了下來,她先看了看自己的箱子,然後順着箱子往上看,看到了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然後是黑色大衣的袖子,黑色短絨毛的領子,和奧古斯特的臉。

修蕾站在原地呆住了,奧古斯特後來纔想明白,她大概是沒想到會忽然見到一個以前只在資料上看到過的人。修蕾早就認得他的長相,她是莫頓的學生,不可能不知道奧古斯特是誰。

但是奧古斯特從未見過她,也沒有聽說過她的事。

“我替你拉一段路吧,雖然也快到了。”奧古斯特提議說。

修蕾跟在他後面往上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某人的喊聲:

“修蕾!你作弊!”

由於汽車不被允許駛上坡道,埃默森少爺的箱子也只能由侍從提上來,可惜他在坡道下方就屏退了侍從,聲稱要跟修蕾來一場“拖行李上坡比比誰更快”的比賽,半道上他拐去路邊的小商店買辣條,就這樣落後了修蕾一百米遠。

修蕾和奧古斯特都停下腳步往後看,只見埃默森使出吃奶的力氣拖着箱子一溜煙兒跑上來,氣喘吁吁地指着奧古斯特:“這是誰?”

修蕾裝傻,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奧古斯特看着小男孩妖異的紫色眼睛,淡淡自我介紹:“奧古斯特·索倫森,戰異系的指導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