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煙凝視着帳頂透進來的日光, 在心裡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理了理,纔回頭對已經等得兩眼犯暈的司幽晤說道:“我知道你一直當我是好兄弟......”
話到這裡,司幽晤趕緊朝慕言擺手:“我沒......”沒當你是好兄弟啊!幕煙微蹙了眉按下他急切擺動的手, “先聽我說完。我也一直當你是好兄弟......”
話到這裡, 急於插話的司幽晤立刻換了一副失望又心碎的的表情......幕煙沒察覺, 只是繼續說下去:“好兄弟就應該敞開心扉彼此不能有秘密是嗎?我很信任你, 我想你也一定很信任我!”
司幽晤立刻點頭如搗蒜—這世上, 我最想相信的人就只有你啦!幕煙頓了頓,接着說道:“其實我很想告訴你,我來凡界的正真目的, 只是這關係到我生命裡一個很重要的人的隱私,故此我不能將這事告訴任何人。你能理解嗎?”
司幽晤眼神堅定—我會永遠支持你!幕煙露出一絲淺笑:“自從我們來到這裡之後, 我就發現這個地方就是我來凡界的目的地, 前兩天發生了一件事, 讓我有了想暫時留在這裡的想法。但等我想出長遠的法子後,就會離開這裡。”說完, 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司幽晤。
司幽晤一拍雙手,笑道:“正真應了那句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哈哈。我剛纔也是想和你商量這事來着。”
幕煙將表情換成疑惑;“你出了趟徵,是不是生病了?你怎麼也想留在這裡?”
司幽晤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甚是認真的眼神看着她, 一本正經的對她說:“你知不知道, 這次去北伐綠林起義不止我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 是他最後將這些被迫起義的貧民百姓安置在了早已備好的大營, 讓他們不致無家可歸。但這個人是誰,你怎麼也想不到......”說到這裡, 他故作神秘的停住.
幕煙笑道:“總不會是二皇子罷!少來啦,快說,別開這種破天荒大玩笑。笑死人你可是要償命噠!”
司幽晤拍拍她的肩:“你猜對了,還真是他!”
幕煙用手捂住嘴巴:“可是讓你北伐的人是他啊......”
司幽晤搖搖頭:“我只是他北伐全局的一枚關鍵棋子罷了。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避開別人的眼光然後趕到北邊安置那些貧民百姓,再悄無聲息的回到金陵來。”
幕煙一臉詫異:“誰跟他有仇嗎?不會是他那個太子哥哥怕他搶皇位,時時刻刻想要置他於死地罷?”
司幽晤拍拍幕煙的肩;“我覺得你可以到金陵最繁華的蟹殼街擺個算命攤子了,定會一舉成名。”
據司幽晤所說,事情的經過真是兇險異常,艱難崎嶇呢!
那日他別了幕煙,一路策馬直奔城外郊區一間楚離早就給他備好的客棧。在客棧中他換了行裝打扮,將自己扮成嬌滴滴一個美嬌娘,直窩到天黑。天黑後,他從客棧出來,本想去馬棚牽上自己的馬再上路來着,卻看到客棧門口幾個江湖人目不轉睛盯着客棧大門。他想起楚離告訴他,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客棧,往西北方徒步走三十里,會看到一間農舍,那裡有備好的馬匹、乾糧和盤纏。拿上這些東西,要他日夜兼程趕往北邊。到了北邊用楚離給的兵符和早已侯在那裡的將軍匯合,即刻以楚離的名義祭起北伐大旗,對外一致說楚離早已到達大營。
等楚離暗中來到大營安排完起義的貧民百姓後,他再以楚離的名義視察北邊三鎮,好讓楚離星夜兼程暗中回到金陵。至於剛纔楚離和他一起進來,只是他兩不小心撞上了。
幕煙聽他添油加醋娓娓道來,心裡很不是滋味,想不到楚離投胎成皇子,竟要這般步步爲營、殫精竭慮的保命。原來,他在這凡間,過得很是糟心累心。
她眼神終於軟了下來,問司幽晤:“這一路上,可有人發現他?他可有受傷?”語氣裡帶着擔憂。
司幽晤一撇嘴,“我出馬能有搞不定的事嗎?你對我也太沒信心啦!”接着用狐疑的語氣問幕煙:“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他來了?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幕煙立刻別過頭,假裝一本正經的說道:“哪有......這不是聽你說我們一直誤解他嗎,所以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呵!呵!呵......”
司幽晤笑道:“這還差不多!”
就此,他們各回自家老窩交代完後事後,就這樣愉快的決定留在軍營裡。幕煙的心思是想一方面替智鳶姐姐守護玄桑,一方面想做些爲國爲民的事;而司幽晤的心思是想一方面爲國盡忠(其實他早已當自己是凡界的人來着);一方面想守着幕煙(當然,這點絕不能讓她知道。以她決絕的性子,知道了說不定從此就跟他絕交了呢)。
司幽晤在軍營裡領的職務是玄桑手下的副將軍,平時都會出營去金陵周邊的城鎮巡邏。(金陵和皇城的治安都由太子手上的人掌管);幕煙還是跟着玄桑做個跑腿的小侍衛。
楚離平時都在軍營處理公務,玄桑也很少出營,作爲玄桑的貼身小侍衛的幕煙自然也很少出營。因此她每天除了替玄桑跑腿外,就是擔驚受怕自己突然碰到楚離。
但世間事往往就是這樣,你怕什麼便來什麼。在她有限的幾項工作裡,便有一項是她每日必按時按點做的—天灰灰亮時給楚離送玄桑準備好的公文。
第一天,她拿着公文在楚離營帳門口徘徊了很久後才說服自己,只要自己保持一顆平常心就好!反正楚離也沒把自己當回事!
進得門去時楚離正在穿衣。她不曾防備,眼神堪堪撞上楚離挺直的脊背,那裡有幾道非常醒目的刀痕,在他麥色的肌膚上刻出線條般的紋路。她倒抽一口冷氣,心猛地一疼,如針刺般讓她毫無防備。
楚離迅速合上衣領,不曾轉身看她,只是沉聲喝道:“還不放下出去!”
她低下頭將公文置於案上,一轉身跑了出去。楚離回身,看着落下的簾子,眼神中帶着一絲柔和,微微蹙眉。
幕煙一口氣跑到軍營外的小溪旁,低頭看着水中那張不知所措又透着難過的臉,一滴淚水滑落臉龐,掉進溪水,瞬間不知所蹤。
整整一天,她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似的。走路走到一半,忘了自己要去哪裡;做事做到一半,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說話說到一半,忘了接下去要說什麼。平時跟她要好的幾個士兵都笑她着了魔,應該早點去西郊的白雲觀驅驅邪。晚上司幽晤回來拉着她和一羣士兵們坐在營地後面堆起的火堆旁看星星,她竟因爲神思困頓,倒在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甚是工整潔淨的營帳中。帳內有淡淡梅香浮動,身上蓋着一牀褐色絲被,地上放着一個紫檀木雕雲紋的屏風,牀邊一個衣架,也是紫檀木調雲紋樣的。衣架正中掛着一件黑色衣袍,很是顯眼,像是它的主人特意將它掛於此,以便時時看到它似得。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覺得眼前這衣服怎麼這麼眼熟?哦,想起來啦,這不是上次玄桑讓她洗的那件血衣嘛!奇怪,她怎麼跑玄桑房間來了,昨晚不是和司幽晤他們看星星來着......
她翻身下牀,走到衣架旁,又仔細瞧了瞧那件衣服,沒錯啊,就是那件。她帶着一臉疑惑轉過屏風正打算找玄桑問原因呢,就看見楚離穿一件月白色衣袍坐在案几旁的矮凳上,衣帶鬆鬆垂在地上,手裡握着一盞青色茶杯,指尖修長,指關節泛着淺淺的白色,如墨的發並未束起,只在髮尾處用絲帛繫着。聽到腳步聲,擡眸望過來,似千山萬水,如桃花般的眼,是迷離是神秘!
幕煙險些跌倒,幸好及時扶住了身旁一把椅子。她抱着椅子穩了穩心神,這才站直身子,結結巴巴的問楚離:“我,我怎麼會,會在你這裡?你,你前段時間,是不是,受。受過傷?”
楚離放下茶杯,不動聲色的走至她面前,毫不客氣的盯着她微紅了的面龐,並不回答她,只是沉聲問她:“你在害羞?”
幕煙側着身從楚離和椅子中間穿過,邊撒腿往門外跑邊道:“我爲什麼要,要害羞!”
卻不想一隻腳剛踏出門檻,就聽到楚離在身後說道:“我讓你走了嗎?”
幕菸頭也不回的衝門口跑,心想: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走嗎。
像是剛從生死線上逃命出來的人一樣,幕煙一口氣跑到自己營帳,灌下一大杯茶,才拍着胸膛驚叫道:媽呀,嚇死寶寶了!這到底唱的是哪出哇?司幽晤呢,這個混蛋竟然在我睡過去的關鍵時刻離開我。
她從牀下取出秋水劍。天問在她來凡間時被她封在仙魄裡了,因爲她覺得像天問這般上古神器殺傷力忒大,不適合在凡間用,不過此刻她有些後悔將它封在仙魄裡,因爲用它來砍司幽晤才過癮。
她提着劍去司幽晤營帳,門口侍衛告訴她司幽將軍一夜未歸。她又去玄桑營帳,門口侍衛也告訴她玄將軍一夜未歸。她提着劍不曉得該將這怒氣如何安放,只得轉身往軍營外走。
快跨出軍營大門時,身後楚離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就這樣去找他,你確信你能找到他?”
她回過頭來,用乞求的眼神看楚離—你就告訴我他在那裡好嗎?我只想找個藉口離你遠一點。
楚離眼眸深處的黑動了動,沉聲問道:“你就這麼急着想見到他?”
幕煙很是急切的點頭如搗蒜。
眼眸中沉不見底的黑開始翻滾,楚離語氣很不好的甩給她這句“想知道,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