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想邊往主營這邊走來。不用打聽, 這裡最大的營帳自然是主營了。她站在營地中間左右看看,便毫不猶豫直奔主營。
門口竟然沒守衛,她掀開帳簾, 頓時傻了眼。哪裡是主營!根本是士兵們休息的營帳, 幾個士兵正光着膀子換衣服。幕煙的臉不覺火辣辣的燙, 趕緊用空着的一隻手捂住雙眼, 轉身就跑, 大老遠還聽到士兵們在罵她:“神經病吧,沒見男人換衣服。搞得跟自己不是男人一樣......”
沒轍,她只得攔住過路的士兵問主營在哪裡, 她是去送茶的。士兵指着她身後道:“吶,繞過這幾個營帳, 往左數第三個就是。”
她向士兵道謝, 根據他的指示找到主營, 果然有兩個侍衛在把守。她向侍衛說明來意,侍衛掀開帳簾讓她進去。
楚離正坐在桌子後面拭劍, 頭也沒擡的向她說道:“茶杯在几上。”
幕煙穩住心神,將茶壺放到案几上,拿過茶杯。
她邊倒茶邊在心裡無聲吶喊:“天吶,怎麼會是他?誰能想到是他?他一個好好的皇子不在皇城享他的榮華富貴,跑這軍營裡來做甚麼?體驗生活?這不是神經病嘛?老天吶, 你這明不擺着坑我嘛!”
她是真不大想見到他, 怕自己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境又起波瀾。
正吶喊間, 就聽楚離冷冰冰說道:“水溢桌子上了。”
幕煙這纔回過神來, 趕緊用絲帕去試几案。然後放下絲帕, 端起茶杯走至楚離面前,將茶杯放到桌上, 轉身就往門外走。剛走了幾步,就聽到楚離問道:“你確定這是你煮的茶而不是毒藥?”
幕煙小聲嘀咕:“不就是茶葉放多了點嗎,你將就着喝不就行啦,事還真多。”然後極不情願的跑過去,提起茶壺,頭也不擡的說道:“我重新去煮。”
楚離放下手中茶杯,道:“等等。”接着起身走至幕煙面前。
用修長的手指擡起幕煙下頜,幕煙一驚,本能的用手去推楚離的手,卻被他緊緊握住。
楚離沉聲說道:“擡起眼睛。”
幕煙被他牢牢抓住,反抗不得,只得擡起雙眼。
如海子般深邃的眼神,波瀾不驚;眼眸處是一望無際黑,神秘如夜空。他放肆的看過來,打量着幕煙如凝脂般的臉龐。
毫不客氣的將臉湊近幕煙耳畔,沉聲問道:“所有人見了我,恨不得將我捧上天。你卻這般無視我,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他的氣息遊走在幕煙脖頸處,有淡淡梅香在她鼻尖繚繞,心不由得酥了酥。幕煙一甩臉,楚離鬆手,帶着感興趣的眼神看她。
幕煙定定神,毫不客氣的回他:“哼,早知道你就是個喜歡亂殺無辜的人。怕死非好漢!”
楚離眼神動了動:“哦,別忘了你是女子。”
“女子又怎樣,一樣可以像男子般頂天立地。”
楚離更進一步,依舊用感興趣的眼神盯着她:“你喜歡司幽晤?”
幕煙心下一沉,當即挺起胸脯:“我喜歡他關你什麼事!吃的不多管得倒還挺多。”
楚離恢復幽深的眼神,走至桌前拿起桌上的劍繼續擦拭。語氣很是冰冷的說道:“別再想着逃跑,不然司幽晤是不會活着去見你的。你走吧!”
幕煙義憤填膺來句:“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之徒!”然後轉身走了。
楚離聽到她的話,眼中如夜般沉寂的黑起了波瀾,似有暴風在醞釀。
幕煙一路踢踢踏踏走至玄桑的營帳裡,耷拉着頭坐到帳中椅子上,不說話。玄桑正給侍衛安排工作呢,看到她進來,還拉着臉,心下疑惑,便叫侍衛先下去。坐到幕煙旁邊一把椅子上,笑問:“去送茶的人怎麼跟丟了錢似的哭喪着臉回來啦?”
幕煙沒好氣的說道:“你幹嘛不告訴我茶是送去給二皇子的?”
玄桑恍然大悟:“唔,原來是見到殿下才不高興的。來,說說看,爲什麼見到殿下就不高興啦,我好替你解決煩惱。”
幕煙嘆口氣:“他身爲皇子,竟然如此暴力血腥,動不動就要鎮壓誰,殺誰的。還有你,助紂爲虐。你們爲甚麼不做點爲國爲民的好事呢?”
玄桑聽完他的話,扳過她的肩頭,很鄭重的說道:“你才認識二殿下多久!有些事你還不知道,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也不要再責怪他了,也不要再折磨自己,總之以後你就會慢慢了解殿下的爲人了。”
幕煙看着玄桑甚是嚴肅的臉,垂下眼眸,心道:“藉口,全是藉口。”
玄桑起身從身後箱子裡拿出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黑色衣服,放到幕煙手裡,道:“我要出去一會,你把這件衣服拿去營地旁邊的小溪裡洗乾淨晾乾,再拿來給我。”接着將臉湊近她,“別想着逃跑,要想想司幽晤,他還在北邊出征。”
幕煙一把扯過衣服,咬牙切齒的說道:“果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在溪邊找了塊大石坐下,抖開衣服,突然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她定睛往抖開的衣服上看去,只見衣服左邊離胸口一寸處的地方血跡斑斑。她沉思,看這血跡不會超過四五天。玄桑受傷了?還傷在離胸口一寸處!也就是說,在她來這裡之前,玄桑曾有過性命之憂?
她倒抽一口冷氣,幸虧沒事,不然她怎麼向智鳶姐姐交代。看來她得想辦法留在玄桑身邊暗中保護他。但轉念一想,她又不能保護他一輩子,還得想個能脫身又長遠的法子才行......
她將衣服放進溪水裡,仔細揉搓乾淨。看看溪旁一棵枝丫繁茂的梨樹,就將衣服晾在梨之上。
看着沾滿水的手,伸手從懷裡掏絲帕試手。結果伸進衣服的手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她把絲帕落楚離營帳啦!
於是在等衣服晾乾的這一個時辰裡,她躺在岸邊草叢裡,各種糾結—到底要不要把絲帕取回來?去取,她怕楚離又說出什麼讓她失望的話來,做出哪些她尷尬的動作來;不去罷,自己的絲帕在他那裡落着,始終覺得不妥。最後她輾轉反側,終於讓自己相信,楚離定會將它當垃圾扔了。反正絲帕的主人在他眼裡無一絲好感,更不要說一方絲帕了......
正想得出神呢,就聽遠處有腳步聲,她擡頭看去,原來是個小侍衛,咦,還挺眼熟。
小侍衛氣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笑問道:“幕侍衛,衣服可洗好晾乾了?”小侍衛長着一張活靈活現的臉,用機靈的雙眼盯着幕煙,笑道:“幕侍衛快把衣服給我吧!”
幕煙從樹枝上取下衣服,疊整齊後遞到小侍衛手裡,假裝不經意的問他:“你叫什麼名字?你家將軍可曾受過傷?”
小侍衛笑道:“我叫雲起航。”然後拿着衣服跑了。
幕煙看着他跑遠了的背影,搖搖頭:他這嘴倒還挺緊啊!
沿着來路往軍營走,看到路邊奼紫嫣紅的野花挺漂亮,順手摘了一把,心想拿回去找個瓶子插營帳去。正要起身往回走卻不防身後馬蹄滾滾,她來不及躲閃,被最前面一匹馬一撞,手裡的花灑了一地,她重心不穩向後倒去。
身後正好是溪水,雖說二三月已是暖春,可溪水還是蠻冷。她正在心裡罵哪個不長眼的害自己往水裡掉,就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一用勁,已將自己攔腰抱起。
有淡淡梅香襲上鼻尖。幕煙定睛看去,楚離正在馬上彎了腰抱着自己,用波瀾不驚的眼神看她。身後跟着十幾匹馬,馬上皆是一身黑衣侍衛,個個中氣十足,骨骼清奇。幕煙知道這些人皆是武藝高強之人,不可小覷。
半晌,楚離才鬆開手,掃一眼灑了一地的野花,若無其事的策馬而去。
幕煙撿起地上一塊小石子,用力向走遠了的楚離扔出,大聲喊道“喂,你就不知道道歉嗎?冷血之徒,哼......”
她蹲下來撿散了一地的野花,心想:他這是要去哪裡了?去多長時間?接着突然扔掉野花,雙手合十,面朝青天,很虔誠的對老天爺說道:“老天保佑,但願他走上個一年半載的,等我想到長久之計後,就不用再見他啦。”接着她向老天吶喊:“爲什麼每次見他都這麼心塞?”
果然,將近一個月了,也沒見楚離再來過軍營。幕煙倒是從此過得甚踏實甚自由甚輕鬆。她近來常從玄桑處打聽司幽晤什麼時候回來,掰着手指頭數時間。
這天,她正在玄桑帳內整理公文,聽到賬外侍衛喊道北征的將士回來啦!她扔掉一沓剛剛整理好的公文撒腿就往帳外跑。
司幽晤正往她這邊趕來,幕煙迎上去抱住司幽晤激動地不知所以,司幽晤拍着她的背,笑道:“一個月不見是不是特別想我,哈哈,我沒食言吧。”
幕煙笑道:“整整一個月......”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有人冷着語氣說道:“這裡是軍營,注意形象!”
幕煙一下子泄了氣,心一沉,放開司幽晤,看着從她面前走過去的楚離,問司幽晤:“你怎麼和他一起來了?”
司幽晤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進帳,我慢慢說給你聽。”
幕煙點點頭,領着司幽晤到自己帳內。司幽晤看着帳內到處插着的鮮花,笑問:“怎麼,你是打算在這裡常住嗎?”
幕煙鄭重其事的說:“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司幽晤道:“我也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你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