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似乎看出了顏歡臉上的爲難之色，勸道：“先生您，您是不是沒錢了啊。”
“我不是沒錢，而是身份證和銀行卡都丟了……”
“那，那要不您再想想別的辦法？我這可不是要趕你們走，可是院方有要求，必須先繳費再住院的。而且您看他這傷也是不可能隨意移動的。您是不是請之前那位警察先生再幫您墊付一下呢？”
“夏侯警官？我現在躲他還來不及呢。”
“那，那先生，您看什麼時候方便，就，就把費用給結一下吧。”小護士聽顏歡自言自語地說自己正躲着警察，還以爲他牽扯進了什麼大案子裡，一下子結巴了起來，不等顏歡回答便緊張兮兮地退了出去。
“真是，搞得像是我不想給錢還要吃了她似地。”顏歡嘟囔着抱怨了兩句。
“那顏哥你還要去寧夏嗎？”張若楠見顏歡的眉頭緊鎖，卻也是半個點子都想不出來。
“這種情況我肯定是不能走了。我尋思着讓你把庫房裡的一些東西拿去當鋪換點錢先應應急，把手術做完了再說。”
“不繼續找湯競擇了嗎？”
“當然要找。只不過可能還要再麻煩小楠你繼續照顧錢袋兒幾天了。我得花點時間去弄一本《掌中珠》來研究研究這些西夏文字究竟是什麼來頭。”
“《掌中珠》是什麼東西？就是顏哥你剛纔說的那個字典嗎？”張若楠又問。
顏歡點了點頭：“猜對了。這本字典的全名叫做《番漢合時掌中珠》，又叫西夏文和漢文雙解通俗語彙辭書。它是由党項人骨勒茂才編撰，於西夏仁宗乾佑二十一年刊發的。1909年，《掌中珠》在黑水城遺址出土了木刻本，共有三十七頁。”
“這字典還是古代人編的？”
“是的。《掌中珠》的序言有西夏文和漢文兩種，內容相同，說明其編纂目的是爲了便於當時的党項人和漢人相互學習對方語言所用。字典中的每一詞語都並列四項，中間兩項分別是西夏文和漢譯文，右
邊靠西夏文的漢字爲西夏文注音，左邊靠漢譯文的西夏文爲漢字注音。”
“這麼高級？不過這字典應該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借來看的吧？”
“那是自然。1909年，俄國人柯茲洛夫便將《掌中珠》從黑水城遺址取走了，從那之後，其件就一直在俄羅斯境內，尚未歸國，現藏於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
“顏哥你是不是後面要說但是了？”張若楠似乎知道顏歡後話裡即將到來的轉折。
“小楠你真是冰雪聰明。我要借的當然不是原本，也並非要去俄國。其實一九一二年，中國近代考古學的奠基人羅振玉，在日本會見當時的彼得堡大學教授伊鳳閣時，有幸得見《掌中珠》其中一頁，立刻意識到該書具有重大的學術價值，次年即向伊鳳閣借得另外九頁，付諸影印，這本字典自此已經開始在學術界廣泛流傳，但其內容不過全書的四分之一。直到一九二二年，伊鳳閣造訪天津，羅振玉這才終於借得全書照片，即命兒子羅福成校理抄寫，於一九二四年由貽安堂經籍鋪作爲《絕域方言集》第一種刊行於世，這便是後來流通較廣的《掌中珠》羅抄本。”
“那顏哥你要借的就是這本羅抄本了？”
“還有另外一個選擇。數十年來，俄羅斯方面一直未將《掌中珠》全部原件發表，直到七十年代末，美國學者陸寬田訪蘇，在列寧格勒東方學研究所將字典中的全部頁面拍攝了下來，歸國後又進行了初步整理研究，終於在一九八二年刊佈發表了《合時掌中珠》一書。此書後附有書頁的全部原件影照，分爲A本和B本。所以如果借不到羅抄本，也可以借這本來進行參考。”
“不過說了這麼多顏哥你還是沒告訴我們，究竟要去哪裡借這本字典呢？這書如此珍惜，尋寶網上也不見得有賣啊。”
“這的確是個難題了。按理說，只要是研究西夏文化的資深學者，家中至少都會保留着一本《掌中珠》，只是既然去不了寧夏，就只能另想辦法了。”錢袋兒問到了
顏歡的難處。此時他腦海裡第一個閃現的念頭便是雯姐，可雯姐已經遇難，想要請她幫忙是不可能了。隨後他又想到了老吳，可老吳已經和自己鬧僵了，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和好都是問題。
想到這裡，他長嘆了一口氣。自己平日裡喜靜不喜動，極少出門，社交關係也極其簡單，此時可以依靠的同伴一旦不在身邊，真是舉步維艱。
“先生、小姐，不好意思再打擾一下——”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又被推開了。顏歡從手機視頻中看到，還是剛纔來查房的那個小護士。
“你怎麼又來了？我們不會拖欠住院費的，你就放心吧。”
“不，不是，我可不是來說這個的。”小護士從門後探出了腦袋：“剛纔我無意間在門外聽到你們說西夏什麼什麼的，所以突然想起在昨天調休逛街時看到了一個展覽的廣告，似乎就是西夏文化展，而且頭五天都是半價。我是寧夏人，所以對這種話題還算比較敏感。”
“真的？在哪裡看的？”幾乎走投無路的顏歡連忙在手機裡大聲問道，嚇得小護士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這才怯生生地繼續道：“就，就在省博物館新館，看名頭好像是全國巡展，昨天才開始的。我想你們幾個剛住進醫院，或許並不知道，就時過來說一聲提醒一下。”
“謝謝，太謝謝你了。”顏歡激動地目送着小護士離開，隨後拍着巴掌在鏡頭前手舞足蹈了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我明天就去趟省博物館！”
“少東家，只是個展覽而已，又沒說那裡就會有《掌中珠》，你咋變得這麼興奮呢？”錢袋兒見狀也插嘴問道。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以前我跟老頭子參加過很多次這種展覽，都是些國家級文物的全國巡展，爲期至少半年到一年，期間文物的保養維護都需要由專家在現場坐鎮，他們帶來的資料往往都很全，其中或許就會有《掌中珠》也不一定。即便沒有，我在現場找個專家求教一番，眼下的問題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