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天凌茶過三盞,瑞麟等人才滿嘴油光的離席。瑞麟出來後,看見他坐在那裡獨自飲茶,便趨身到他面前,賠笑一聲。
“哎呀,都是我招待不週,怠慢了李公公。這些個洋商,平日裡總說自己富可敵國,結果連頓讓公公下口的飯都做不出來,真是徒有虛名啊!”
伍浩官聽了眼角一抽,心中微微冷笑:“你這個狗官,剛纔也沒見你說話。現在出來充好人,真是不要臉。”他連忙躬下身子,向木天凌告罪。
木天凌擺擺手,起身把伍浩官扶起來,轉頭對瑞麟道:“總督大人,客不壓主,這不太合適吧!”
瑞麟臉色一僵,隨即又笑道:“李公公見外了不是?來了廣州,在我的地盤上,那還不是和到了自己家一樣。”
“真的?”木天凌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自無虛言!”瑞麟信誓旦旦的拍着自己的胸脯。
“既然大人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子曰:‘家乃溫馨的港灣。’咱家一路從京師南下,幫太后養着這一大幫子人,沿路花銷甚巨,現在已經囊中羞澀。既然總督大人說咱家到了咱們家,那不妨就取個十萬八萬兩銀子出來,讓咱家鬆口氣,也好讓老佛爺念你的好。”
木天凌捏着自己的蘭花指,嘴裡說出來一連串陰陽怪氣的話,把瑞麟聽得肺都要氣炸了。
老子好心好意請你吃飯,你他孃的竟然獅子大開口,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還有,那句話是哪個子說的?
“李公公,你有所不知啊。廣州城雖然繁華,但本官也實在是沒有餘錢孝敬您啊。要不這樣,你們就先住到我的府上,你們的吃穿用度,我包了。”瑞麟壓下心中的怒氣,向木天凌哭了一陣窮,又假裝豪氣。
“放屁,你孝敬的是咱家嗎?”木天凌伸出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怒道:“你孝敬的是老佛爺,孝敬的是大清!”木天凌朝北面拱了拱手,然後指着瑞麟的鼻子罵道:“老佛爺當年念你的好,提拔你爲兩廣總督,你在任上不好好幹也就算了,怎麼就不懂得感恩呢?還有,咱家像是那種蹭吃蹭喝的人嗎,這種混賬話,也虧你說的出口!”
木天凌的一番話把瑞麟說得目瞪口呆。他孃的,合着我不掏錢,就是對不起老佛爺,對不起大清了?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個死太監有這麼貪呢?
伍浩官等一衆廣州士紳,此刻離得他們二人遠遠的,連個上來勸架的人都沒有。尤其是伍浩官這老小子,表面上愁眉苦臉,心裡早就樂開花了。
沒想到自己還沒有使計挑撥,這二人就像兩隻大公雞一樣掐起架來,真是天助我也!
鐵公雞瑞麟哪裡捨得掏錢,他幹了十年的兩廣總督,也沒攢下多少,這可是他的棺材本!
“李公公,大家都是爲老佛爺辦事的,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今兒這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你可不要再逼我!”瑞麟面色一寒。
“哼!我可沒有強迫大人,這銀子嘛,大人掏不掏,可都是全憑着自己的心意。咱家只知道宗人府裡面的老傢伙,盯着這個位子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到時候哪個讓老佛爺一高興,說不着大人可就得回老家養老咯!”木天凌哼了一聲,冷笑道。
“死太監!竟敢威脅我!”
瑞麟雖然沒什麼文化,卻對官場上的門道一清二楚,不然也混不到一品大員的位子上來。他心中怒極,卻不得不想想自己的處境。
我是太后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李蓮英這死太監是太后的近侍。常言道:疏不間親。太后信我未必多過信他,還不如拿錢消災。只要自己還在這個位子上,大權在握,錢還怕刮不回來?
瑞麟想到此,掃了呆如木雞的廣州士紳們一眼,然後換了副笑臉,趕緊上前拉住木天凌的胳膊。
“我剛纔不過是在和李公公開玩笑,公公不要當真,這點小錢,公公拿去喝酒。還請公公在太后面前多爲在下美言幾句”
瑞凌肉疼的從鞋幫子裡抽出一沓子銀票,準備塞給木天凌。
“咦!”木天凌皺着眉頭,一臉嫌棄地甩開他。
這就是你的小金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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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不要辜負了瑞麟大人的一番好意!”木天凌對阿大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上前去接下。
“是,大人。”
阿大可以保證,這是他這輩子收錢收的最窩心的一次。他捏着鼻子,接過銀票點了點,對木天凌小聲道:“大人,不多不少,整三萬兩。”
木天凌聽後,點了點頭。
讓瑞麟出血一次也不容易,再用力過猛,說不定這老狗就要跳牆了。廣州畢竟還是他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今日之事不如就點到爲止。
木天凌想通關節,便也換了一副笑臉,拍着瑞麟的肩膀道:“總督大人果然是公忠體國,不愧是大清的能臣幹吏。咱家回去定會將大人的功績,奏明太后和皇上。”
瑞麟剛剛大出血,十分不爽,實在沒心情和木天凌虛與委蛇,便匆匆離開了。
見正主走了,木天凌也準備離開,他剛邁起步子,卻被伍浩官趕上前伸手攔下。
“李公公慢走!”
“你有何事?”
木天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自己除了今天來他家喝了杯茶,於他素無交集,他攔住自己作甚?
伍浩官當然有自己的苦衷,你拍拍屁股走人了,瑞麟那狗官還不把今天的損失都攤派到自己等人的頭上?
他滿臉堆笑地對木天凌說道:“李公公,您好不容易來趟廣州,怎麼着也得讓我們廣州士紳一盡地主之誼吧。不如就在伍園住下,讓我好好招待一番,您看怎麼樣?”
木天凌斜睨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看出些什麼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然自己一個走到哪裡都不遭人待見的太監,怎麼會有人來上趕着巴結?
“你也覺得本公是蹭吃蹭喝之人?”木天凌語氣一變,擡起頭來,用鼻孔盯着他。
“不敢,不敢。我們只是覺得李公公爲大清奔走,爲太后分憂,實乃千古未有之良臣。若能招待公公,實乃我等之福。”
伍浩官哪裡敢說他是來蹭吃蹭喝的,瑞麟剛剛被敲走三萬兩銀子的下場,可還歷歷在目,絕不能得罪這個死太監!呃,尤其是不能給他發飆的藉口。
“也罷,既然你誠意相邀,咱家就給你個面子,在你這裡住下。”
木天凌想了半天,一個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洋商,無論如何也對自己造不成什麼威脅,便順水推舟應了他的請求。
伍浩官見留住了他,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只要這個太監一天不走,自己總能想到辦法,挑起他和瑞麟的鬥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