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李公公大駕光臨,本官有失遠迎,勿怪勿怪!”
瑞麟一到木天凌近前,就笑呵呵地拱了拱手,給他賠了個不是。在瑞麟的眼裡,他就是妥妥的自己人啊。
二人同爲後黨,一個掌內庭,一個理外藩。說起來他們好像還真該親近親近。
“哎,不知者不怪,總督大人日理萬機,和我這等閒人可不能比。”木天凌虛僞地一笑,拍了拍瑞麟的肩膀。
瑞麟本是一介武夫,來到廣州之後擔任廣州將軍,兼着兩廣總督,同治五年才實授了此位。他大字不識幾個,還鬧出了“市儈居奇”的笑話,成爲了廣東官場茶餘飯後的笑料。
“哪裡哪裡,公公言重了。我後面的這幾位士紳,都是廣州有頭有臉的人物。正巧怡和行的伍浩官今日在成珠館設下宴席,李公公你看要不要賞臉,隨我一同前去赴宴啊!”
“伍浩官?伍秉鑑!”木天凌猶疑了一下,不確定道。
木天凌知道2001年的時候,《華爾街日報》曾做過一個統計,登出了一個世界歷史上最富排行榜top50的排名
只有6箇中國人入選,而十三行的伍秉鑑是唯一一個以純商人的身份入選的人。
他名下的財產摺合起來約有2600萬兩白銀,是19世紀前中期的世界首富。
在兩次鴉片戰爭前後,伍家捐出了大約1600萬兩白銀。奈何清廷爛泥扶不上牆,對外戰爭打得像坨屎,捐多少錢都沒用。
他記得伍浩官好像是伍秉鑑的別名來着。
“李公公,伍秉鑑乃是家祖,他三十多年前便仙逝了,我們這裡祖孫,父子,兄弟都是共用一個商名的。”
瑞林身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士紳探出身子,向木天凌行了個禮,回道。
中國封建時代一般將人劃爲士農工商四個階層,商人地位最爲低下。
哪怕伍秉鑑是當時世界首富,依然被林則徐整的沒脾氣。
“若是公公肯賞臉蒞臨寒舍,伍園定是蓬蓽生輝。”伍秉鑑的孫子掬着笑臉,用一副討好的語氣巴結着他。
不是他們想低聲下氣,實在是廣州買辦們的日子不好過呀。本來鴉片戰爭之後,他們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後來更是連遭幾把大火,燒沒了大部分的積蓄。伍家銀庫的銀子燒化成的銀水,在溝裡流淌,綿延幾裡不覺。
這一代的伍浩官,靠着先祖在美國福布斯洋行投資的產業,勉強還撐得住。
只是瑞麟是個大貪官,隔三差五的就要他們放血。他們不敢得罪,只好每每進獻,滿足他的貪慾。
慈禧念在他是自己同族,早年又對自己有恩,更爲了平衡滿漢總督的勢力,這才讓他在廣州養老。對此他心知肚明,也不怎麼管事,只顧着撈錢算逑。
瑞麟摸了一把自己的鬍子,渾然不覺廣州的一衆士紳對自己的深深怨念,笑呵呵道:“李公公不如就給他們個面子?”。
木天凌現在最恨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摸自己鬍子,心裡已經把瑞麟記恨上了,今兒個非狠狠宰你不可。
“呵呵!”他皮笑肉不笑的抖了抖腮幫子,彈了彈自己的袖口,陰陽怪氣地說道:“既然總督大人都親自出面相邀,咱家就給他們個面子。阿大,移步成珠館。”
成珠館離伍氏祠堂不遠,動用了許多官轎馬車,才把這些個官商從總督衙門悉數運往伍園。
木天凌不喜歡坐轎子,特意佔了輛最好的馬車,坐在上面,就當是坐遊覽廣州城的觀光車了。
到了伍園成珠館,上了席,各式名菜流水價端上來。木天凌睜眼一瞧,擺在正中的是一道脆皮烤乳豬,鮑魚雞煲,炒花蟹,水晶蝦餃等等圍了滿滿一桌。
“這些天吃的實在是有些頂,雖是珍餚在前,可也是一口都咽不下去啊!”他一看滿桌子的硬菜,就犯起了愁。
三個月前,他還在出租屋裡爲能吃一碗稍微高檔點的泡麪而高興,三個月後卻連大餐擺在面前都不想多看一眼。
世事無常,雖說他的生活品質提高了不止一點,就是付出的代價有點慘重……
“李公公,可是這桌上的粵菜不合口味?”伍浩官見木天凌愁眉不展,心中一緊,問道。
“那倒不是!這些菜式自然是極好的,宮裡的御廚怕是也做不出來。不過嘛……”
伍浩官本來聽他誇獎自家的菜式精美,還有些高興。結果木天凌話說了一半,又讓他揪心起來。
“咱家這些天吃的油水大了點,腸胃有些不適,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管我。”
伍浩官聽完這才舒了口氣,他察言觀色的本事一點都不比他的父祖輩差。剛纔在總督衙門會面之時,他就發現這個京城來的李公公似乎和瑞麟有些齷齪。
“這二人表面上看起來一團和氣,但好像不是很對付,若是利用好這個閹人,能把這個趴在廣州五大家族傷口上吸血的蛀蟲給扳倒,那就最好不過了!”
木天凌還不知道,因爲自己的城府還不到位,只稍微露出了一點對瑞麟的敵意,就被伍浩官這個人精給發覺了。
“李公公,我家祖上本是福建人,家裡每年都要進一批武夷山的大紅袍。您既然不欲進食,不如到雅座上喝些茶,刮刮油水。”伍浩官的眼中精光一閃,心裡已經有了計劃。
“唔,你看着辦吧,有勞了。”木天凌現在滿腦子都是在想着,怎麼從瑞麟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哪管伍浩官上的茶是雨前毛尖還是武夷大紅袍。更不知道這頭老狐狸已經準備算計他。
木天凌讓自己的手下安心吃飯,他則被伍浩官帶到成珠館特設的雅座上。
成珠館本就是一間典型的廣式茶樓,經常被伍浩官用來招待貴賓。因此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喝茶,倒也不顯得寒磣。
“李公公,這是我們成珠館大師傅做的招牌點心小鳳餅。”伍浩官到是心細,還怕木天凌突然又餓着了,不僅給他上了壺茶,還給他上了盤點心預備着。
“行啦,你不用管我,去席上招呼總督大人去吧。”木天凌心中有事,哪成想伍浩官這麼煩,揮揮手打發他走人。
“好嘞,您慢用!小人告退。”伍浩官見木天凌面露不耐之色,這才消失在他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