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月考,那長刀隊仗着人多力壯奪了第一,最後一名則換成了騎術未精的遊騎隊。正可謂是風水輪流轉,轉眼之間,前月的冠軍便成了墊底。
不知不覺,又到了四月頭上,楊柳抽絲,玉蘭吐穗,雨絲如斜,封凍數月的土地疏鬆起來,耕種的季節也就到了。
按照慣例,這時候鄉勇們也該散回各里莊,司耕務農。
第三次月考定在清明前兩天,不管名次如何,過了這天,各自都該回去,該抱婦人的抱婦人去,該相親的相親去,實在沒事情做的,到荒山去開半傾地也算個事兒。
前一天晚上,郭貴前來找明溯商量,言明曹、夏侯幾個兄弟聚在一起已經慣了,不想歸莊,此外還有部分家中無甚牽掛的里民莊丁亦有此想法。
瞭解一下情況,目前表明不想歸去之人多爲四莊田戶,對他們而言,回去也只是半死不活地混口飯吃,哪有在亭中操練來的刺激,何況,跟着明溯這個郡管的官兒,遲早能捱個好的出身。
那葛權出計道,亭中抓住一支隊伍在手下,既可常年備寇,亦能保障自身安全。明溯心底倒是極爲同意這個想法,畢竟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兵送與他人作嫁衣的事情誰都不想幹,何況中間還有那麼幾個未來一流墊底的名將在內。然而,自己身無寸長,背無所依,白白養着這樣一支隊伍,馬嚼人吃,估計熬不到年底也便只能清倉散夥了。
正當明溯猶豫的時候,那郭貴倒是想出了一個主意:左右西山已然成了荒野,不若由他小郭莊先行墊了錢銀購置農具糧種,開荒拓野,有了盈餘後再還上,就此留住部分人手,重建出一個莊子來。至於四莊之人,他只要前去遊說一二,定好守望相助的約定,自然是沒得問題。
那郭貴本意是自己這個曲副當得正愜意,若是大家散了夥去,又得熬過數月無聊的時光。要他舞刀弄槍容易,要是老老實實地坐在莊中,每天捧着一堆詩書,吟詩作對,簡直是要了他的小命。想想以前被抓了去讀書的悲慘日子,郭貴心中便是一陣寒潮洶涌。
這邊郭貴心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那邊明溯倒是想得通了:一支隊伍自己固然暫時是養不起了,可是駐兵墾荒,一熟之後便能實現自給自足。目前這羣鄉勇尚未形成什麼戰鬥力,以戰養戰自然是折本的買賣。自己身爲官署任命的亭長,漢律有言:殺人者抵命,公然縱兵劫掠那也是萬萬不能做的。剩下來就只有兩條路,一是這個時代通用的一條路子,想法子籌錢養私兵;二是千餘年後纔出現的一個法子,以兵屯田,配給一定數量的土地自耕自種,以免去負擔與轉運糧餉的困難,實現軍隊的自我供給,這便是軍屯了。
想到就做,明溯連夜召集屯隊以上頭目前來議事,衆人推敲一二,定下了方案。至於先期的投入,不待郭貴開口,那鍾大倒是先兜了個家底,這三個月以來,扣除購買菜牛、兵器、鐵器、布匹的必要開支,他那尚還餘得近千錢銀。明溯這纔想起,原來上次宰過各里莊之後,自己也算是薄有資產了,些許農具糧種,自是不必爲難郭貴回去籌集。
次日清晨,諸人集於操場,明溯率先登上高臺,大聲地宣佈:“奉郡縣命令,重建西山莊,首批莊丁便從此次集訓的鄉勇中擇優選出。名額百人,伍長以上、孤身一人無所牽掛者、三輪月考團體第一或個人前三的優先考慮。留下者每人分配水田二十傾,旱地三十傾,可攜直系親屬入住。”一時之間,場中議論紛紛,欣喜若狂者大半,黯然失色者少許,無動於衷者若干。那原來四莊之莊客田戶、憊懶無賴兒、家世清貧者無不紛紛磨拳霍掌,躍躍欲試。
頓了頓,明溯又言道:“其餘人等,若是有意轉入西山莊,則分配水田十傾,旱地三十傾,以後軍演,若是奪得名次或有升遷,自會補足二十傾水田。過了這次機會,再加入的則至多分配水田五傾,旱地二十傾,除升遷外,其餘不再補足。”這便是把場中諸人按照跟隨前後,先分了個階級出來了。
場下有那膽兒肥的高聲喊道:“如若我等同鄉亦願加入,那是得多少田?”
明溯回身右手提起那最大的石碾,左手提起那中間的石碾,低喝一聲,雙手輕鬆地舉了起來,環繞高臺一圈,卻不把那碾放下,對着臺下喝道:“清明之後三日之內報到者,一次舉起我右手石碾者,分配水田十傾,旱地三十傾,一次舉起左手石碾者,分配水田五傾,旱地二十傾,除加入鄉勇獲得什長以上升遷外,其餘不補。超過三日者,止分配水田五傾,旱地十傾,除加入鄉勇獲得屯長以上升遷外,其餘亦不補。如若未達要求,則寧缺毋濫。”
規則宣告完畢,各隊自回陣營,各擺陣型。那獨立二隊加入了乙屯陣營,作爲一支突襲奇軍,安置在陣型之外;那獨立三隊卻是加入了甲屯陣營,三個一組,正好兩組,安排在那陣中一角。
鼓聲擂響,兩團人馬紛紛逼近,你進我退,各有章法,卻是比那前面二輪皆要耐看得多。或許是這次關係到留下來的待遇,雙方都打出了真火,刻鐘之後,便有七八人掛彩下場包紮去了。及至最後,那夏侯淳長戟一指,全隊遊騎一併壓了上前,直奔那獨立三隊所佔的角落而去,這也是衆人見那伙頭兵羸弱,覺得好欺。
鍾大等人只見百十步之外,塵土蔽目,馬蹄翻騰,如箭離弦,一溜煙地直衝面前而來。眼見馬兒已衝至七八步之內,轉瞬便要撞上自己,諸人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將手中的勺兒拼命往那鐵鍋上敲了下去,只聽得一連串的“鐺鐺鐺鐺”聲響,間在急促的鼓聲中顯得是那麼的刺耳。
那駑馬先前近百日久經鼓聲驚擾,已成習慣,突然面前傳來一陣尖銳的“鐺鐺”聲,頓時受了驚嚇,停在陣前,原地頓足,踟躕不前。有那伙頭兵感覺頭上熱哄哄的,猛一擡頭,那馬正打了個響鼻,頓時一簇噴涕混夾着熱氣直衝進眼中,驚惶之下,那人手中勺子偏了方向,擦過那鐵鍋邊緣而過,後面緊追着一直溜火星躥過尺許長方纔熄滅,頓時,馬兒見火受驚,扭頭便往旁邊讓去。一時之間,人仰馬翻,紛亂不休。
曹仁見狀,驚喜交集,遂舉刀仰天長嚎一身,錘形陣頓時首尾一同搶出,兜了那遊騎隊便是一陣狂毆。失去遊騎的牽制之後,甲屯衆人信心大振,氣勢高漲,把陣型一展,就此形成一個巨大的錐形之陣,蜂涌般殺向那乙屯陣地。
此時,任憑那夏侯淳百計齊出,其間,更是調動了那突襲隊伍試圖從後面亂了甲屯陣腳,都被曹仁見招拆招,一一化解了去。眼見己等已被甲屯逼至場邊,那乙屯諸人驚慌失措,亂成一團,紛紛繞場而走,無心戀戰踏出白線棄權者十之七八。眼見十亭去了八九亭,再鬥下去也是迴天無力,直氣得夏侯淳暴跳如雷,也是無可奈何,只得認輸罷戰。
月考結束,明溯宣佈了此次的結果。不出衆人所料,遊騎隊再一次墊了底,然而,此次月考的第一名,明溯頓了足足兩刻鐘時間,左觀右望,欲說還休,惹得衆人連連敦促不已。
最後,明溯才宣佈了一個讓大家跌破眼球的結果:第一次參加月考的獨立三隊摘得冠軍頭銜,他將兌現承諾,授予其刀盾隊稱號,並將親手製作一面軍旗,懸掛於廚房之中。急得面紅耳赤的夏侯淳諸人頓時不依了,紛紛上前討個說法:憑什麼他們就是輸給了一支六名伙頭兵組成的隊伍。曹仁反正也沒有吃虧,遂在一旁風涼地諷道:“輸了便是輸了,這麼沒得風度,難怪兩次墊底。”一時之間,場面失控,甲屯曹仁對上老對手夏侯淳,乙屯曹洪對上了對方的副手夏侯淵,爲了各自屯裡的榮譽,這兩對兄弟差點鬩於牆內。好在最後,還是明溯那屠龍刀立了大功,一刀劈下,四人分開,忿忿不已,卻不敢再言。
月考完畢,便是各奔前程。不光是那伍長以上全部選了留下來,便是那長刀隊、遊騎隊、獨立三隊也是一個不剩,全部成了新的西山莊民。首批享有優先權的已經超過了預期的百人,明溯也是臨陣變議,每人授了那水田二十傾,旱地三十傾。剩餘諸人,除了那七八個家裡條件甚好或者另有隱情的,其餘人等也盡數留了下來,卻是由於那水田十傾,旱地三十傾也着實誘人得很。分配完了,聚餐的時候,明溯才從興高采烈的諸人口中得知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這個年代中等之戶也不過五六十畝土地,約合四傾,這次明溯偏偏把畝與傾的概念整混了,任是誰家中原來小有殷實,也抵不上這麼多田產的誘惑。
可想而知,隨着衆人放假回去,消息散開,過了那清明,西山莊外定是人山人海,說不準,連那別亭之民亦會有許多冒了名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