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議大夫劉陶向來與自己關係不錯,當初老丈人蔡邕得罪了程璜、陽球等人被流放之後,蔡琰等人更是一直得到其關照。
至於明溯第一次進京之後,陰差陽錯的與劉陶結識之後,更是因此搶到了蔡琰爲妻,之後諸多事情之後劉陶亦幫了不少的忙。
當然了,這只是與自己的交情。從郭貴那一頭論起,儘管劉陶素來與宦官羣體不合,可與其伯父郭勝卻是沒有甚麼睚眥在內的。
不僅如此,劉陶更是將自己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寶貝千金劉巧兒下嫁給了郭貴。
當然了,因爲諸多因緣巧合,劉巧兒現在尚未與郭貴正式成親,可不管怎麼說,那是經過六禮程序一步步走下來的正規親家。
所以劉陶一出事,郭勝便立馬派了手下小黃門趕去青州方向通知了郭貴。
就在趕往洛陽的途中,通過地方接待的官吏口口相傳,明溯也漸漸地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經過黃巾之亂後,劉宏也是身疲力盡,覺得治理天下實在太辛苦了,便將朝中一應瑣事盡數交付給了寵信的常侍們處理。
那張讓、趙忠等人本就是朋比爲奸之輩,此時得了劉宏的授權,自然更加的無法無天,肆意妄爲了起來。
此時天下復定,原先討伐黃巾之亂的一些功績將領都位居朝中,然而趙忠在索賄不成的情況,竟然聯合了數人以擁兵自重、心存不軌的罪名彈劾了皇甫嵩、朱儁,罷免了二人官職,圈在洛陽之中閒養。
在這種情況下,考慮到洛陽之中的兵權盡數集中於大將軍何進一人之手也不能讓人放心,劉宏便直接任命了趙忠爲車騎將軍,金印紫綬,位比三公,次於大將軍,典轄帝都兵衛,執掌宮衛。
自從趙忠掌控了皇宮的禁衛之後,這文武大臣想要覲見諫議的權利便被徹底剝奪了。
前面已經提過,就在明溯離開洛陽之前,雖然張角等人或病逝或兵敗,最終沒能成就大事,可星星之火卻是以燎原之勢在各州郡燃燒了起來。就在皇甫嵩、朱儁二人被罷免之後,長沙、漁陽盡皆舉起了反旗。
長沙帶頭鬧事的是一個叫做區星的漢子,此人原先就是荊州南部地區亂民的首領,這次見官府勢微,便領着麾下萬餘人起兵叛亂,攻城略地,漸成氣勢。
至於漁陽舉起反旗的張舉、張純,此二人原先都是官府的將領。那張舉出生於漁陽郡一個豪強家族,本是泰山太守;張純亦是漁陽人,曾爲中山太守。
涼州馬騰、韓遂等人造反,張溫臨危受命,徵召了烏恆三千輕騎出塞討伐,熟悉塞外異族的張純有心立上一番功勞,好再提拔提拔,便向那張溫自薦爲主將,不想張溫壓根就沒看上這個同姓的地方官吏,反而徵調了遼東長史公孫瓚作爲了烏恆輕騎的主將。
於是,心生不滿的張純趁北疆時局不穩,便聯繫同郡的張舉勾結了烏恆大人丘力居等人叛了出去。
也是張溫看走了眼,這哥倆確實有些本事。本來二人手下不過區區九千餘人,不曾想經過一系列戰鬥之後,這股反賊的力量卻是迅速膨脹了起來。那張純自稱彌天將軍、安定王、彌天安定王,自封爲三郡烏恆元帥,領軍劫略薊中,先後攻殺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人,麾下迅速擴展到了十餘萬人,現如今正屯兵肥如,時不時的去掠奪幽州、冀州邊境一番。
至於張舉則更牛逼。本來張純的自封就已經夠駭人的了,這張舉卻是更爲離譜,也許是覺得當皇帝比當泰山太守更有面子,這張舉也懶得去想甚麼名稱,直接給自己封了個天子的稱號。
當然了,張舉如此自稱,倒也不是過於狂妄。事實上,二人起事前後,張純皆是唯張舉馬首是瞻,既然張純都成了彌天安定王、三郡烏恆元帥,那麼高了其一頭的張舉便只能選擇天子這個稱號了。
俗話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邊境地區突然又冒出了個“天子”,而且看那勢頭,似乎正準備與洛陽城中尚不知情的劉宏分庭抗禮,平起平坐,這幽州一帶的地方官吏便全部都驚慌失措了。
隱匿不報自然不是個辦法,姑且不論朝廷知道了真相會如何去想,就是現在,那張舉、張純二人盤踞在肥如縣,時不時的就出來燒殺搶掠一番,就連那護烏恆校尉、右北平、遼東的太守都死在了賊人之手,若是再隱瞞下去,恐怕不等朝廷治罪,自己的性命也就不保了。
本來,像這種情況那張讓、趙忠等人再是弄權,都不會私自截留,不報給劉宏的,問題就出在了那些奏章的內容上。也許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緣故吧,在各地的奏章之中,紛紛將自己標榜成了忠君愛國的先進典型,尤其是那“戰死”的遼東太守陽終等三人,更是身先士卒,親手格殺了無數反賊之後方纔爲國捐軀。
如果不提陽終,或許張讓、趙忠等人也不會自作主張。問題是那陽終本也是漁陽人,與那程璜的女婿、獨腳衛尉陽球本就是同族之人。
儘管發跡於宦官的舉薦之中,可當年身爲司隸校尉的時候,陽球就曾經因爲想要博取名聲,誣陷誅殺了中常侍王甫,並且與劉郃合謀,準備找個莫須有的由頭逮捕拷問張讓、曹節等人。
這個時候,陽球已經徹底與原先背後的力量中常侍們站到了對立面,張讓等人正在準備反咬一口,將陽球先置於死地,自然不可能去爲他的族人陽終說上甚麼好話。
當然了,即便是不爲陽終說話,可人家畢竟已經爲國捐軀了,若是這些奏章遞到劉宏案前,說不準劉宏心中一惻隱,又將陽球擡出了重用,那張讓等人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朝廷之中的恩怨太複雜,一會好得如同泡在蜜裡面一般甜蜜,一會兒惡得恨不能連對方家豢養的寵物、野生的老鼠都一起斬草除根。也是張舉、張純的運氣太好,此時奏章到了洛陽,張讓、曹節二人一合計,乾脆就先扣壓了下來。
劉宏深處宮中,不清楚外面究竟發生了甚麼天翻地覆的大事,可那些朝中的議郎們卻一個個消息靈通得很。議郎俗稱清議郎,像當初被提拔爲濟南相的曹操,先前在朝中的身份就是個專門負責鍼砭時政的少郎。
送奏章的地方官吏滿面焦急的徘徊在洛陽城中,一天天拖了下去,有兩個人便徹底坐不住了。
有一天,劉宏在園中樹蔭下面與張讓、趙忠等人飲酒納涼的時候,身爲諫議大夫的劉陶因爲青瑣門的守將左軍校尉無情本來就是明溯的人,所以便悄悄的進了宮中,直奔劉宏面前伏地痛哭流涕了起來。
那趙忠本來已經吩咐了不得私自放人入內,可現在劉陶已經進來了,卻是不好當着劉宏的面說甚麼了,只得任由劉陶在那裡慷慨激昂地彈劾了一通自己:“如今天下危在旦夕,聖上還在宮中逍遙自得,與一衆宦豎尋歡作樂,豈不是準備將天下拱手賊人之手?”
一聽這話,劉宏當場就懵了。自己也不過就是因爲暑熱難消,隨便躲在樹蔭下面喝上幾樽小酒,就險些被臣子指責爲昏君了。於是,劉宏便壓制住心中的不悅,冷冷的問道:“黃巾之亂已定,大漢江山穩若泰山,又從哪裡傳出來這種危言聳聽的謬論?”
“如今四方盜賊並起,南有區星,北有張舉、張純,正在大肆侵掠相關州郡。”本來劉陶只要如實將聽到的消息彙報一番,提醒劉宏趕緊作出相應的對策就可以了,奈何此時那些陪坐在一旁飲酒的張讓、曹節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盡是十分的不友善。當下,劉陶將心一橫,也不待那驚愕萬分的劉宏表態,直接補充了一句狠話:“這些事情都是因爲宮中常侍賣官鬻爵,欺上罔下,導致朝中正直的大臣都被罷免了,各地百姓更是民不聊生,纔不得不起來造反的。”
說起來,劉陶到底是文人習氣。你說你好不容易見了劉宏,就事論事的報告一下也就好了,現在因爲嘴癢熬不住,順口就溜了一長段出來。
姑且不論到底二處造反的地方是不是因爲張讓等人的緣故,劉陶壓根就沒在心中盤算一下,這皇甫嵩、朱儁等朝中大員畢竟不是尋常的地方官吏,沒有劉宏點頭,張讓等人是想罷免就能罷免得了的麼?至於民不聊生這種話題,平素私底下聊聊也就可以了,任誰都知道,即便是天下大亂,異象紛呈,可到了上面還得違心的拍上一句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原因很簡單撒——歷代帝王都自稱天子,上承天命。你現在評價說民不聊生,這不是變相的在指責劉宏天命所歸的說法是假的麼?
一聽劉陶這番話,劉宏當場臉上就是一片鐵青。當然了,既然對方已經點着鼻子在罵了,張讓等人也不是吃素的。於是,陪酒的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便紛紛拜倒在劉宏面前,痛苦淋漓地自我剖白道:“老奴等人雖然心念社稷與聖上安危,奈何朝中有大臣容不下老奴等人,如此下去,老奴等人遲早要遭到這些人的暗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聖上將老奴等人免去官職,剝奪家財,罷免回鄉贍養老年,也能乞求一個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