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順利遠遠超出明溯的想象。泉幽林密之間,六人沿着峽谷南側的溪水,才過了達兒窩,距離那武聖人讀《易》之處尚有三四十步,便遇見了七八名頭纏黃巾的大漢。
明溯正待上前‘交’涉一番,不想對方之中一名五短身材的漢子卻是突然奔了出來,欣喜‘交’加地拜倒在地,謹然言道:“宋祭酒早就料到渠帥老祖會故地重遊,屬下等人已在此等候數月了。”
這一路上,明溯早就將在那南郡的奇遇與無情等人細細敘述過一番,因而諸人也不驚詫,耐心地等候在一旁,等明溯與那漢子好生地盤問過雲夢山中情況之後,方纔一起慢慢往上行了過去。 ”
自從一年之前,觀鵠傳了明溯命令,調遣了熊心等人駐紮此地以來,諸多景觀已經逐漸地修復了起來。武聖人讀《易》的山‘洞’外面早就依着山路,修築了一道堅石卡口,至於那山窪南側已經破落房屋院亙,更是修復如新,石屋新建了數十間,一路蜿蜒至山窪低處,與那峽谷北側的三個石鍾‘乳’‘洞’遙遙相對,宛若巨龍的龐大頭顱一般。
這裡邊風景雖美,暫且居住的卻都是如同熊鵬一般的守衛徒衆。熊鵬便是先前認出明溯的大漢,他本身就是瘸‘腿’老熊心的侄兒,當日在熊家莊的祭堂之中曾經一同膜拜過明溯的風姿,所以便被宋方派在前面守山。
說來也是宋方倒黴。
這南郡一方本來就是他與觀鵠、熊心等人一手拉扯起來的,天下三十六方之中,南郡坐擁三郡之地萬餘徒衆,除了張角的老家冀州之外,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數的幾個大方之一。
當年張角五百弟子之中,派出來能夠創下這一份基業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奈何宋方出身卑賤,雖然藉助符水的神奇招攬不少人入教,可聲望卻一直難以服衆。
若不是明溯誤打誤撞地被宋方遇上,本來這個平天將軍的名號差點便落到了區區一介亭卒觀鵠的身上。張角給弟子的要求就是儘可能地吸納有一定社會威望的人入教,培養成各方領袖,可這南郡周邊,與那窮困潦倒的冀州情況判若兩樣。南郡地處江畔,風調雨順,魚米豐盛,等閒富足人家又有哪個會閒的沒鳥事幹,跟在一幫泥‘腿’子後面去做那謀反的事情。
無奈之下,爲完成任務,宋方只得打起了‘誘’拐過路客商的主意。於是,恰逢其會的明溯便成了這個撞上‘門’的獵物。可惜的是,明溯卻不是等閒的菜鳥,熊家莊一行,不僅展現了神蹟,一舉收服了諸多現場參拜的徒衆的心,而且還趁熱打鐵,直接將宋方扔上了軍師祭酒的位置,自己則是做了一回甩手掌櫃,直接如同那閒雲野鶴一般飄逸而去,從此不見絲毫蹤影。
明溯裝神‘弄’鬼的時候,宋方在下面看得仔細,雖然不明白這個隨意挑選的冤大頭怎麼突然就和蓮‘花’老祖扯上了關係,可畢竟自己也如願以償,成了一方名義上的二號人物,事實上卻是獨攬大權,處處以渠帥代言人自稱。
張角醫術再是高明,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凡人而已。除了那一套蠱‘惑’人心的理論之外,其他情況下,無論是吃喝拉撒睡,還是嫖賭吹侃行,都是與一般的徒衆並無兩樣,這一點,曾經流‘浪’冀州,伴隨其身邊數年的宋方心中自然瞭如指掌。
從明溯身上,宋方卻是發現了更具神棍特徵的一些事情,於是,宋方便苦心煞地的將教義進行了修改,南郡之方搖身一變,突然成了與冀州大本營平起平坐的一大另類。
是人就會有野心,宋方苦窮慣了,自然也不肯屈居人下。現在有這麼一個上等的機遇放在面前,若是他不去珍惜,恐怕就連自己的良心上面都會過不去。所以,凡是張角傳出來的命令,到了這三郡之地,首先就得被篡改一番,直到宋方認爲能夠符合自身利益,方纔對外宣佈。
一來二去,南郡的異樣之處逐漸就被冀州察覺了。本來張角鞭長莫及,倒是也拿宋方這個孽徒沒有辦法,畢竟大家乾的都是腦袋栓在‘褲’腰帶上的事情,若是撕破了麪皮,最終誰都得不到好去,反正南郡雖然另類,卻也沒有旗幟鮮明地與張角劃清界限,所以張角也就暫且先忍耐了下來。
也是宋方該派倒黴,就在張角對南郡已經起了猜疑之心的時候,明溯卻是突然在北海玩了一把失蹤,然後數萬西山兵馬齊齊殺入北海,將那平分北海的兩個小方攪得‘雞’犬不寧。
最終,坤平將軍張饒屬下死傷慘重,餘下大部則是被叛徒黃二直接領着投入了明溯的麾下,無可奈何之下,張饒只得帶着數十名親衛狼狽地逃入營陵,託庇於管亥勢力之下。
至於那乾元將軍管亥則更是悽慘,先是被石韜施計引得營陵兵馬前去攻村,後來又被老謀深算的黃忠玩了一把漁翁得利,派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什長就驚嚇得束手就擒。
不得不說,石韜一記釜底‘抽’薪之策,不僅將那北海國尉代掌國相權力的宗寶給打得‘蒙’頭‘蒙’腦,就是近在咫尺的冀州黃老道諸多首領亦是面面相覷。
整個天下也不過才分了三十六方,現在突然兩個小方被人連窩都端了,儘管這兩個方加起來的徒衆也不過近萬人,可畢竟是在冀州附近,事關自家‘性’命安全,也不由得張角不去重視。
倉皇出逃的張饒沒敢再在北海國停留,星夜兼程,直奔冀州而去。當時主持冀州事務的馬元義聽了稟報之後,也不敢耽擱,便迅速地將這個消息給傳了上去。
這下,張角徹底火了。平天將軍是誰,不就是先前南郡捧出來的那個甚麼蘇民蘇紅騎麼。桃‘花’島的情況更好打探,將近四十萬百姓遷徙了過去,甚麼隱‘私’到了這些人面前便都是個公開的秘密了。
蘇民,明溯,再加上明溯主要的坐騎便是一匹大紅‘色’的戰馬,毫無疑義,自己手下三十六方之一的南郡渠帥蘇紅騎,便是那朝廷的仁義侯,此時正佔據了漯水入海口的桃‘花’島發展的明溯小兒。
雖然不知道那明溯剽竊了自己手下一方首領的位置是何居心,可這卻絲毫不能妨礙張角除去明溯的決心。畢竟都是準備造反的人了,此時自己手下重要的一支勢力突然暗地裡改旗易幟,日後自己只要有所舉動,定然隱瞞不過他人的視線。
權衡利弊之下,張角決定啓用那宮中費盡了無數錢銀方纔埋下的暗棋。就這樣,明溯莫名其妙遭遇到了封諝、徐奉派出的王匡圍追堵截,險些就命喪渤海之濱。
當然了,張角也不可能只是去對付明溯,對於南郡的宋方等人,他亦是採取了一系列措施,除了周邊各方的聯合勢壓,更有那武力強橫的張寶親自率領一支人馬趕了過來進行內部整頓。
若是張角採取一種溫和的手段來收編南郡,說不準‘奸’猾怕死的宋方也就認命了,畢竟與明溯除了那日祭堂之中一個名義上的師徒關係之外,其他二人並無多麼深厚的‘交’情。可那張寶一到南郡之地,竟然就大肆捕捉原先的首領人物,一時之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此情此景,縱是宋方想要重新歸於大賢良師的麾下,也得緊張一番自己項上人頭撒。於是,不甘閉目待死的宋方將心一橫,索‘性’就領着親信的千餘人直奔雲夢山而來。
不得不說,當初明溯的一時興起,倒是爲宋方留了個極佳的後路。這雲夢山地處古之雲夢澤中心,四周蒼山環繞,山道崎嶇,易守難攻,任那張寶也是暴跳如雷,卻也不能扯起旗幟公然攻山,最終只得佯佯然任那宋方等人逍遙自在,獨自把持住了一座大山,好整以暇地隱居在此,做起了山大王。
既然已經知道了身份暴‘露’,明溯也不需要再僞裝自己了。等到諸人行至那朝陽‘洞’外新建的大寨之中,一見到恭然迎了上來的宋方、熊心等人,明溯便大喇喇地直接宣佈自己已經被朝廷封了爲仁義侯,以後山中的這些人馬自然盡數納入侯府管轄範圍。說白了,也就是這些人從今天開始就被侯府收編了,以後再跑出去,再也不是甚麼‘亂’臣賊子,而是朝廷官面上的人物了。
那宋方苟且偷生了將近半年,早已是筋疲力盡,如今見自家師尊搖身一變,突然成了朝廷命官,雖然感覺有些愕然,然而更多的卻是欣喜。
對於這些長期處於社會底層的人物來說,能夠被官府認可,改變身份現狀,已經是最大的追求了,這也是歷朝歷代農民軍起義,一遇上官軍收編、朝廷招安,立馬內部派系對立,內‘亂’一片的根本原因所在。
宋方這個昔日南郡的實際掌權者尚且如此,其他那些普通的徒衆就不用說了。等到明溯宣佈完一應事項之後,頓時衆人歡聲如雷,山上山下將近二千的徒衆對明溯的尊敬程度絲毫不遜於當天在熊家莊中的情景。
無情等人本來以爲此番上山,即便無須一頓沐血苦鬥,至少也要大費周折一番,沒想到明溯直接開‘門’見山,三言兩語之間竟然就將千餘人馬給收了心,當下一個個暗自欽佩不已。明溯卻是老神道道地回頭悄悄地解釋了一句:“這就叫扯虎皮做大旗,你們且要多學着點,日後出去招攬兵馬時還是能用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