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容是南郡治下一個縣。
南郡是荊州最大的一個郡,其治所在江陵縣,餘下七個縣則是枝江、旍陽、當陽、編縣、華容、孱陵、作唐。
張寶這段時間一直因爲安全考慮,在周邊諸縣之中神出鬼沒,居無定所,所以,明溯也一直沒能順利摸清他的方位。
這次爲明溯立下大功的卻不是宋方,而是前些日子才從汜水關外水寨調遣來的觀鵠。
經過長達一年多的經營,汜水關外水寨諸事皆已上了正軌。作爲明溯預備的一條逃生通道,這座水寨的主要職責便是隱蹤匿跡,秘密地準備船隻以備不時之需。對於戰事,明溯從來就沒有寄予水寨多大的期望,畢竟位處劉宏眼皮子底下,大多數的船隻、人手又被派往了桃花島,這裡平素也就是個臨時停靠的隱蔽碼頭。
所以,觀鵠駐紮在那裡,除了操練新兵之外,其他方面就有些大材小用了。於是,明溯便臨時指派了基本已經熟悉了情況舒邵留下來主持大局,觀鵠則是直接調遣到了南郡發展。
之所以考慮跑到長江邊上發展勢力,倒不是爲了和張寶爭奪地盤,而是這南郡本是漢水和長江包圍之中的一大塊肥沃土地,依山伴水,坐北望南,地勢險要,佔據了這裡,猶如扼住了北部諸郡的喉嚨,溯水而下,剩下的武陵、長沙、桂陽、零陵等南部四郡也是無險可據。兼之此地民生富足,糧草充裕,如果經營得當,自成一體是毫無問題。
本來明溯對這一大塊肥肉就是眼饞得很,這次竟然被劉宏派了出來辦差,自然心中也就打起了小九九。
在劉宏那道監察各地,便宜行事的密旨之下,南郡太守與江陵縣令毫無異議地一路開了綠燈,就在那長江沿線的郝穴官亭旁邊,一座至今尚無任何旗號標識的水寨便悄然立了起來。
郝穴官亭本就是觀鵠的老根據地,明溯選擇這裡,一方面是因爲此地地勢平緩,瀕臨江岸,十分適合作爲水軍的駐紮之地,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此地背面是漢水,東面也是漢水,南面則是滾滾長江,往西不足百里便進入了巴蜀山脈,也就是後世所稱的三峽。如此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若是此時不取,將來被對手佔據,就真的是追悔莫及了。
張寶也是氣昏了頭腦,本來今天晚上應該住在枝江,可他卻是突然聞報雲夢山有數人準備前往華容縣說服那裡的徒衆。華容雖然是個小縣,可卻也有四五百的徒衆,說到底,在此時捉襟見肘的張寶心中,也算是佔據了極大的分量,於是,張寶也顧不得隱匿行蹤,立馬率領了手下親衛,氣沖沖地取道江畔,連夜直奔華容而去。
不得不說,到底是在洛陽附近潛伏了年餘,觀鵠的保密工作還是做得極爲出色的。雖然這座水寨已經初成規模,可張寶卻是絲毫沒有注意到其中主持工作的竟然也是自己教中的一大叛徒。
在張寶眼中,這座水寨中間不過就是一幫建設的民夫而已,至於其地點如何重要,卻是與自己無關了,畢竟此時兄長尚未決定具體起事的時間,自己沒也必要提前去操心區區一座在建的水寨。
因而,張寶便率領着親衛三百力士,一路風馳電掣地越過郝穴官亭的地界,徑自奔往了華容。
本來,觀鵠見了主公點名要拿的賊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過來,還想出來攔截一番的,可一看那全副武裝的三百力士,再回頭看看自己身後零零散散不足百人的水軍士卒,只得暫且作罷。至於那寨子中間千餘民夫,當真也就是民夫而已,真要驅趕他們上前作戰,也只能落到個任由屠宰的份兒。
觀鵠現在可不是當年小小的一個亭卒,久在明溯手下,無論是看人的眼光,還是處世做事,都已經與以前大爲不同。
見那張寶等人匆匆忙忙從自己寨子前面經過,估摸着方向也就是華容縣一帶,觀鵠眼睛一轉,便立即牽了戰馬,領了十數士卒徑自趕往了江陵,直接叫開城門,一路穿過那長阪坡所在的當陽縣,也就是百二十里外的另一個江陵,直奔青溪山脈中報信去了。
張寶雖然地下勢力極爲龐大,可卻不敢隨意地與官面上的人物接觸,觀鵠卻是沒有那麼多顧忌。自家主公仁義侯明溯在南順郡一帶駐紮辦差的消息早就傳遍荊州各地,姑且不論那些地方官吏心中是如何想法,此時見了觀鵠一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都絲毫不敢有所耽擱,所以當年飛馬江畔的小小亭卒觀鵠現在便突然成了諸縣各亭長官面前的紅人。
開路的騎卒,熊熊燃燒的火把,鼎沸的人聲無不顯示着這次的軍情重大,雖然這些官吏也不清楚觀鵠這麼着急着去見明溯究竟有何大事,可卻還是絲毫不但怠慢,沿途所經各地,最好的戰馬都已經奉獻了出來,最有經驗跑夜路的士卒亦是小心翼翼地在周邊迴護着。
這一陣喧鬧的場景一直延續到了後半夜。得到觀鵠將近兩百里急報的明溯也不猶豫,直接點起八百人馬,分別由那無情四人各自帶了一曲二百人,直接殺出了雲夢山。
整個南郡周邊的戰力都被調動了起來,那南順郡還好,匆匆忙忙經過當陽的明溯也不過就是徵召了城中數百戰馬隨行,至於那南郡治所江陵以及鄰近的幾個縣城,則是數千兵馬都被明溯一併抽調了隨行剿匪。
那張寶的手腳也太慢了一些。這次得知情報之後,從枝江趕往華容,竟然大費周章,足足耗費了二三個時辰纔將那些雲夢山的探子給盡數拿了下來。
也難怪張寶效率不高,這個時代的人常年素食,到了晚上就是兩眼一抹黑,超出身前三五尺便再也難以看清。儘管那些黃巾力士悍勇過人,可畢竟還是窮人家出身,所以晚上與探子玩捉迷藏的遊戲,自然就顯得心有餘而眼力不足。
儘管耗費的時間與捉到人實在不成正比,可張寶心中還是極爲舒坦的,不爲其他,只爲那些人在自己的屠刀之下的全身顫抖的模樣就能讓他亢奮的血液再一次沸騰起來。
就在張寶將那個莊子裡中間所有的人都驅逐了出來,集中在莊前小廣場上集體見證一個視覺震撼的事件——處決叛徒之時,一個更爲衝擊聽覺的消息卻是傳了過來。
明溯也沒想到張寶竟然如此大意,或許是覺得遠離縣城的緣故吧,這些辛苦折騰了大半夜的暗哨竟然熟睡在了各自的崗位上,若不是有幾個暗哨的睡覺習慣實在不好,除了呼嚕震天之外,還有些說夢話的習慣,躡手躡腳摸了上去的士卒都險些踩上了這些黑乎乎的身影。
沒辦法,一團團黑影就在靠在莊外的樹旁,若是甚麼身影都沒有,恐怕即便是明溯過來也只會以爲是一塊塊亂石。
這些暗哨絲毫沒有意識到死神的靠近,就在如洗的慘淡月光之下,明溯微微地將手指叩了一下,無情等四人立馬撲了上去,手起刀落,頭顱到地,動作極爲辛辣老練。
後面那八百精心挑選出來的士卒,其實幾個月前也不過就是些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卻哪裡見過如此殺人的情景,還沒等明溯出口阻止,卻是已經有那麼幾人手捂嘴巴,驚恐地叫喊了出來。
這一叫卻是讓前面還沒來得及解決的幾名暗哨倏然驚醒了過來,其中一名暗哨迷迷糊糊之間張開了蓬鬆的眼睛,不解地望着面前黑壓壓的一片人馬,頓時意識到了發生了甚麼狀況。
“敵……”他只來得及叫了半聲,聲音便嘎然而止,因爲此時冷血已經將手中的佩劍投擲了出去。
鋒利的佩劍直直地劃過夜空,帶着一道慘白的光芒,直接刺入那暗哨的胸口,一股股鮮血從嘴邊噴涌而出,轉瞬便將那餘下的聲音壓制在了喉嚨深處。
見來人如此兇猛,剩下的幾人明智地選擇了沒有出聲,卻是藉着夜色的掩護,躬着身子,迅速地回身往莊門方向奔去。
陡然遇到襲擊,張寶的眼神從最初的詫異逐漸轉爲了盛怒,火速處置完了面前地上跪着的幾名“叛徒”,二百餘名黃巾力士便匆忙地撲了出去,迎上了同樣忿怒的衆人。
先前,就在百步之外,一路摸索掩殺過來的八百士卒已經發現了前面熊熊火把照耀之下,自己的同伴正在被這些賊人屠戮。自從搖身化爲官軍之後,強大的榮譽感讓他們對原先的教友鄙夷不已。毋庸多言,此時那持着火把的諸人就是賊人。
若是說先前一衆士卒還將頭戴黃巾作爲多麼光榮的事情,此時在他們眼中,凡是頭戴黃巾的人都是十惡不赦的兇徒,尤其是在見識過了無情等人的殺人手段之後,這些士卒全身的熱血都似乎被點燃了一般。
在教中,黃巾力士素來都是從最爲悍勇的那一批人之中挑選出來的,可到了今天,他們卻意外地發現,原來自己與其他人也沒甚麼兩樣。十數人從四面八方圍困上來,拳打腳踢之下,自己也一樣的會變成豬頭三。
或許是今天出來比較倉促,臨行之前沒有喝符水的緣故,其中幾名突然被亂刀砍在身上的黃巾力士更是極其驚恐地發現,原來自己也是怕疼的,一瞬間大賢良師給予他們的勇氣如同潮水一般消退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