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道血染的人影如同殺神一般突入自家隊中,烏延頓時面色劇變,心中驚呼一聲不妙,回身縱馬就殺了回去。
此時,尚還跟隨在烏延後面不斷拋射陣中軍侯的胡騎約莫還剩下不到二百騎,突然被明溯從後面殺了進來,一個個皆是嚇得肝膽俱裂,紛紛將手中的長弓拋了下來,手忙腳亂地拔出彎刀。
“兀那小賊,納命來!”見那明溯一路奔來,自己屬下紛紛落馬,烏延心中怒火一路攀升,大喝一聲,竟然從馬上躍了起來,躬身揮刀,直取明溯而去。”“
明溯卻是毫無與其正面搏擊的意思,見其一路縱躍,連過幾匹馬兒,便將胯下白馬繮繩一拽,斜下里衝來一道豁口殺了出去,到了外圍,竟然走了個之字形又殺了進去,卻是始終不與烏延接觸。兔起鶻落之間,那些胡騎又陸陸續續被明溯擊落了五六十人。
好個奸猾的小子!烏延心中暗罵一聲,卻是突然立於原地,口中卻是唿哨一聲,轉瞬,餘下不到百人的馬隊盡皆對着烏延面前衝了過去。爲了防止誤傷主公,車陣中曹仁等人已經停止了射擊,此時突然發現那些胡騎竟然捨棄了原先的隊形,拉成了一字長蛇,魚貫從那烏延身邊堪堪隔了小半個馬身擦了過去。雖雙方處於敵對的狀態,然而,此時衆軍侯卻也是由衷地喝了一聲好。
不得不說,烏延的這個策略用於對付此時一味地遊走截殺的明溯極爲有效。就在胡騎突然變陣之時,明溯卻是陡然覺得面前人影重疊,轉瞬便全部按照一條直線徑自奔逃了出去,當下心中懊惱,連續斬殺了七八名斷後的胡騎之後,便大喝一聲,竟然隨之掩殺了過去。
那烏延隱藏在馬蹄揚起的灰塵之中,見明溯竟然衝了過來,心中一喜,手中彎刀盤旋之間,驟然挑向了那白馬的腹部。
明溯正追殺得起勁,哪裡還想到地上竟然還站着個活人,此時突然遇襲,猝不及防之下,便猛然俯身下去,一手緊扣鞍口,另一手則握刀挽出了一團團刀花。
烏延已經知道了明溯的驍勇,哪裡肯直接與那刀花接觸,便挪身一讓,手中彎刀卻是依然直奔那馬腹而去。
騎戰本來就是胡人的長項,這烏延爲了對付明溯,竟然放棄了自己的優勢,一刀連着一刀就是想將明溯逼下馬來。其實,騎馬本來也不是明溯所擅長的,而且,這白馬雖然英俊,卻不是自己熟稔的汗血寶馬,明溯見左右無法擺脫地上那個矮丁挫,便將手中長刀連續往前劈砍了十餘下,逼退了烏延三五步後,索性便翻身躍了下來,威風八面地衝了上前。
先前明溯兜圈劫殺的勢力太猛了,烏延一直以爲這是一員擅長騎戰的漢將,等到明溯下來之後,他頓時就傻了眼去。只見對面刀光如影,血紅映目,眼花繚亂之間,卻是連明溯的身影都捕捉不住了。烏延頓時就急紅了眼睛,大吼一身,再也不顧自身的防守,和身就撲了上去,刀刀直往那刀光深處捅了出去。
明溯方纔使出的刀法,也不過是黃忠閒來無事時隨手教他的幾招,可謂是看得驚心動魄,可打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見烏延皆是拼命的打法,明溯心中喟嘆一下,只得刀勢一緩,索性亦是大開大合地迎了上去。
剎那間,刀來刀往,光芒閃爍,連續碰撞了數十個回合之後,二人仍是不分勝負。這明溯吃虧在於先前已經大戰過一場了,其實,他不清楚,就在自己大殺四方的時候,烏延已經將足足三壺箭都拋了出去。若是二人皆是養足了精神,估摸着最後戰下來大致也還是這個效果。
雖然說一時不能拿下對方,可二人心中皆是爲着自己找着理由,反正,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上來佔小便宜的卑鄙小人。心中既然已經這麼想了,二人便一邊交戰一邊開始了咒罵。
“無知小兒,看我取你首級!”
“老賊,還不束手就擒!”
……
“啊呀呀……殺!”
“捅你屁股啦……”明溯擰身一轉,隨手將長刀往後送了過去。
車陣中曹仁等人已經看得傻了,這二人究竟是在對罵還是廝殺,才兩盞茶的工夫,手下盡皆是越來越慢,可那叫喚的聲音卻是一波高似一波。其實,不僅是陣中衆軍侯有這個想法,就是那已經退回山坡的數十匹胡騎心中亦是有着同樣的想法,自家首領的武藝高強,那可是橫掃遼東八百部落數得上的勇士,沒想到今日卻是突然一改風格,與那漢將對罵了起來。
見天色逐漸的暗沉了下來,曹仁心中念頭一轉,便鬆開了釦環,提刀緩緩地行了出來。
“卑鄙漢賊……竟然叫來幫手。”那烏延正打得心驚膽跳之時,突然發現對方陣營中又冒出來一道人影,緊忙往前連劈了幾下,將明溯殺得節節敗退,然後猛然跳出了戰圈,手指那車陣方向,忿忿地罵道。
明溯正在與對方優哉遊哉地比劃着,突然覺得那刀勢比先前更要勇猛快疾了幾分,頓時心中叫苦不絕,面上駭然失色,以爲那烏延此時尚還留有了餘力,正一籌莫展,準備閉目待死,那烏延卻是突然罷手怒罵了起來。明溯轉頭一看,原來是曹仁出來幫手了,便也隨手挽了個刀花,手扶膝蓋,氣喘吁吁地笑道:“有種你也叫幫手來啊……今日挑燈夜戰,不死不休。”
烏延歇了一會兒,覺得稍許有了些氣力,便突然立了起來,暴喝一聲,彎刀竟然脫手而出,快若閃電地直取明溯頜下位置。
這一招速度太快,明溯面色勃然大變,一時來不及反應,急中生智之下,便是一記驢打滾,仰首側身倒了出去。彎刀寒光閃時,那烏延卻是不進反退,直接後躍了幾步,迅速衝上了附近的無主的一匹馬兒。
暴起暴落之間,對手竟然突然失去了蹤影,明溯鬱悶地掉頭四顧,只見那烏延已經快要衝上了山坡,便高聲地喊了一聲:“那賊子,趕緊下來與你爺爺大戰三百回合!”烏延卻是一聲不吭,直接衝上了山坡,口中低呼一聲“速走”,也不管手下愕然的諸騎心中如何想法,自己已經倉促地落荒而逃了。
“主公,爲何不去追那胡騎?”此時,曹仁已經緩緩地走到了明溯面前,見明溯猶自一副怏怏的樣子,便不解地問道。
“追你姥姥!”明溯低聲喝罵了一聲,擡手顫悠悠地將長刀回鞘,卻是連續幾次擦鞘而過,便又喝了一聲,還不上來幫忙。
這時候,曹仁才明白原來明溯已經是強弩之末,便緊忙行了上前,欲要攙扶,明溯卻是低聲言了一聲:“去將那彎刀撿了,令諸人收拾一下週邊,我們趕緊撤。”說完,悄悄地望着一眼那戒備森嚴的城樓之上。
曹仁也是跟了將近兩年的老人了,此時哪裡還不知道明溯是擔心自己脫力的事實暴露之後,平郭城中守卒會出來撈便宜,便不動聲色地回身喝道:“你們還不趕緊過來收拾一下戰場,難道還要老子與主公親自打掃不成!”
曹仁也甚是機靈,就這麼藉着商議稟告的機會,不着痕跡地“伴”着明溯回到了車陣之中,先前諸人應聲出去打掃之時,公孫度卻是已經趁亂溜了出去。明溯回來時,見公孫度已經逃了,附近更無一個外人,便長吁了口氣,全身氣力如同沙漏一般瞬間就全部流逝到腳下,整個人像一灘淤泥頓時慵在了地上。
這一夜,諸人宿在距離平郭城足足三十里之遙的一個小山包下。
“主公,死傷的兄弟屍首明日還帶着上路麼?”曹仁滿面悲慼地過來請示道。
“你帶一些弟兄過去挖個坑……就埋在這山包下面吧。”明溯滿面凝重地言道:“雖然說胡人心存畏懼,已經退走,可我們亦是折兵損將,實力不及出發時的一半,這般情況之下,若是再帶了諸多重物……”說到這裡,明溯搖了搖頭,頹然不再言語。
這些軍侯都是西山帶出來的嫡系部隊,有十數人還是那起初的鄉勇中因爲作戰勇猛提拔上來的,這次一下子損失了將近百人,對於明溯的打擊也是非常之重的。
若不是實在沒有更穩妥的辦法,明溯也斷然不肯隨意地拋下任何一個弟兄的屍首。沒辦法,就讓忠骨暫時先埋在異鄉吧,待自己掌控遼東之後,再爲他們重擇風水之地,建碑紀念。
其實,這一夜還有一個人比明溯惆悵。檢點完自己手下的損失之後,烏延頓時全身如墜冰窖。胡人出征從無專門的後勤保障,都是靠士卒沿途自籌給養,以擄掠民間糧草財物的方式來補充自身的給養,這種方式就叫作打草谷。
不是說以往的打草谷的時候,烏延從來沒有遭到過反抗,只不過,這一次遇到的反抗卻完全超過了烏延的想象,所蒙受的損失亦是遠遠地超出了其心理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