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此言,卻是折殺小弟了,”那胡來說話爽直,明溯順杆子爬得更快,見胡來這個地頭蛇有意示好,明溯也不客氣,直接將二人的關係拉近到了兄弟之間。
這就是現代人與古代人的區別了。在明溯眼中,既然自己準備在此地發展,那麼結交個把地方官,總歸不是壞事。而且,這胡來瞅着總有四五十歲的模樣,自己認個大哥,從年齡上看,也是絲毫不吃虧的。
“哈哈,早晨吾一出門,便看到喜鵲在樹上叫喚,料想必有喜事,不曾想卻是遇到了賢弟。”那胡來也是典型的自來熟,見明溯已經認可了自己的想法,便熟稔地吩咐手下的掾吏道:“趕緊去東街的仙客來說一聲,二樓都清出去。””“
這兩天,明溯在汶縣城中已經轉悠過好幾回了。這汶縣雖然是商業大縣,其實面積卻是不大,矮矮不足一丈的黃土城牆裡面,總共就分了東西、南北兩條大街,一橫一縱呈十字形將縣城分爲了四塊區域。
西北角的一片是貧民區,各色人等大多居住在那裡,明溯過去的時候,天還矇矇亮,若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恐怕回來腳上這雙全新的靴子就得扔掉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平素是怎麼過日子的,看着那些實在難以下腳的骯髒小徑,明溯頓時打消了進去考察的念頭。
東北角的一片則是互市所在。一般行腳的商賈大多都居住在那裡。說起這互市,也甚爲有趣,不過是城中圈出來的一塊地方,連個圍牆都沒有,只有一層層牛馬障欄交錯重疊。裡面的障欄都分了區域,上面標明瞭貨主的字號;外面的障欄則是圍了老大一塊。明溯過去時,正好看到有那麼一戶胡人正趕着馬車,繳了些許管理費用後,就地找了個寬敞的地兒,全家總動員紮起了營帳。至於那些帶來的牲口,則是隨意地散放在附近。
東南角的區域比較特別,除了一座官亭之外,便是數十座大大小小的宅院。那些宅院皆是富麗堂皇,一看就知道是往來富商落腳的府邸。毫無例外的是,東南角所有的宅院大門都是朝南,北邊卻又開了個通道。據說,這些個院子裡,南邊的都是生活區域,北邊的卻是營業場所,青樓酒肆,賭坊錢莊,一應俱全。那酒肆仙客來就開在東南區域,兩條大街交匯的地方。
至於明溯所購置下的這座五進的大宅子,則是位於縣城的西南角,也不知道這座縣城當初是如何規劃的,那縣衙竟然佔據了最西南角的一片,據曾經趕至縣衙之中尋找故交商璩的田疇回來之後介紹,那縣衙大門正對東方,前面一大片開闊地帶,繞過幾圃植物之後,便繞到了南邊的城牆底下,然後便是縣衙大堂。
起始明溯也很納悶,爲甚麼這個汶縣的縣衙選址如此奇葩,大門竟然與大堂並不在一條線上,後來,還是這座宅院的賣主,無意中說出了真相。原來此城因商而建,南風起時,畜生隨地圈養,南風起時,城中多有煙瘴異味,所以縣衙不能位於城池的北部,至於大門與大堂錯開,則是因爲北方春夏海風侵襲,秋冬又是沙塵遮天,如此設計,可以最大程度地避風除沙。
西南角住的大多是本地豪紳官宦。說白了,就是外地人再有錢都只能住在東南角,只有本地人才有資格住在這裡。當然了,若不是有着田疇這個地頭蛇,明溯也是萬萬不可能買到這麼個僻靜區域的。
汶縣區域不大,城中常住人口亦是不多,所以只要是宅院,都是極爲的氣派。明溯這座宅院,瀕臨一座兵營校場,佔地約莫百餘畝,前面三進,連續建在一起,後面第四進,卻是有着一個足足十餘畝的大園子。說是園子,其實中間除了零零散散幾棵灌木之外,便盡是黃土野草,閒暇時光,望着自己心愛的馬兒在庭院之中,悠閒地啃着草兒,想來這就是邊塞居民的一種幸福感的體現吧。至於那第五進,足足佔了大半個宅院的面積,裡面除了馬廄,牛羊欄之外,其餘皆是雜草叢生,荒蕪得跟個跑馬場一樣。
明溯與那胡來等人隨意地扯了幾句之後,便互相客套着順着那片其實甚麼都沒有的園子,一路行了出去。先前已經介紹了,這汶縣面積並不大,左右太陽尚未落山,衆人也就一路慢慢閒敘着京中的軼事,往那仙客來行去。
說起來,這胡來卻是與明溯也算得上半個老鄉。胡來祖籍濟北,雖然不在河北,卻是與那茬平隔河相望。一提到這個,明溯就來勁了,不光將自己與那茬平守將竇莽的交情狠狠地吹噓了一通,更是大爲誇獎了一番大河鯉魚的美味。
這出門在外的人聽甚麼最開心?當然是聽到別人誇自己家鄉好了。本來二人心中還各自存在着邪惡的互相利用心理,不料,一道大河鯉魚卻是迅速拉近了心與心的距離。若不是就在大街之上,那興奮到了極點的胡來,恐怕就要扯上明溯真的結拜爲異姓兄弟了。
“兄長,這仙客來中可有大河鯉魚?”不說還罷,一提到這個,明溯的口水都快流了出來。
“無……”那胡來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悶悶地言道:“自打來了這裡之後,爲兄每日裡,除了山珍,就是海味,這嘴都快淡出鳥來了。”
“沒關係,等小弟我安置好了之後,便使人快馬去那茬平,提上幾筐大河鯉魚過來與兄長一起解解饞。”明溯心想,你就顯擺吧!山珍海味……還吃得淡出鳥來了,幸好我前世就住在海邊,也不是輕易被人嚇到的。
提到這個,二個吃貨頓時又展開了一番交流。當然,最終還是知識面淵博的明溯佔了上風。
實在可惜的是,這胡來吃了這麼久,竟然嫌棄海蔘粗糙,大蝦難剝,真是枉爲一方父母官。
“兄長有所不知,若是論到壯陽之物,這海中諸物當屬海蔘獨佔鰲頭。”轉頭望了一眼田疇正遠遠地與那商璩聊着家鄉話兒,明溯邪惡地笑了一聲,輕輕地透露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聞言,那胡來頓時眼前一亮,恨恨地言道:“難怪這些蠻子都比爲兄厲害,看來以後還是要多吃些海蔘滋補滋補纔是。”
明溯卻是不慌不忙,又拋了個重磅炸彈出來:“其實,除了海蔘,那大蝦亦是補血之物……兄長想想,久經征伐之後,這氣血必然虧虛。所以,這大蝦……你懂的!”
二人猥瑣地相視一笑,那胡來感慨地言道:“聽賢弟一番話,足足勝過讀上萬言書矣。”
“那是!”明溯十分得意地言道:“其實,這邊塞之中,還有許多好東西,比如說那羊的腰子,鹿的血……太多了。反正時日長久,只要兄長有空,我一一地爲兄長介紹就是。”
“有空有空!”那胡來一聽自己治下,沒發現的好東西竟然有這麼多,緊忙表態道:“其實,爲兄整日裡閒得很……這個,閒得很哪。只不過之前沒有遇到賢弟,所以覺得生活格外的無趣,以後吾等還是要常常走動,時時交流的好。”
說話間,不知不覺,諸人已經走到了那仙客來前面。
此時,仙客來外面,推推搡搡,似乎聚集了許多圍觀的人羣,明溯打眼望去,卻見其中一個衣物襤褸的粗壯漢子,正賣力地介紹着手中的大刀:“我這大刀,乃鑌鐵所打造,重百八十斤,刀刃鋒利……”
旁邊有三五個坐着歇息的無賴子聽到這話後,便大聲地嚷道:“你這刀,究竟是一百八十斤,還是八十斤啊,糊弄人呢,也不看看是誰的地盤。”一邊喊着,其中一人大搖大擺地行了上去,就要搶過那漢子手中的大刀。
那漢子自然是不肯,雙方便爭執了起來。見那漢子實在不懂規矩,一個看似那些無賴子的老大模樣的人,便行了上前,輕蔑地言道:“我汶縣之中,向來只賣兵器戰馬,你這大刀可殺過人?”
這話典型是在放蒼蠅。若是那漢子承認殺過人,自然便會被當場拿下送官。此時,明溯亦是甚爲好奇,那漢子究竟會如何作答。
“我這刀若是上了戰場,自然是可以殺人的。”那漢子想了半日,只憋出這麼一句話出來。
“你們看看……都快笑死我了。”那無賴子哈哈大笑一通言道:“一把不能殺人的破刀,竟然也敢拿到我汶縣來賣,豈不是笑掉人的大牙了。”旁邊一堆無賴子皆是笑得前俯後仰。
那漢子見這些人無端地糾纏於他,眼中神光一閃,卻是轉瞬便掩藏了起來,只是氣憤地問道:“誰敢說我這刀不能殺人?”
“我!”那無賴子將胸前破爛衣物一扯,露出那瘦骨嶙峋的胸脯,放言道:“有種的便往這裡來試試,爺眨一下眼睛便是你孫子……”
這話裡挑釁意味十足,那漢子面色脹得通紅,一隻手捏得關節鐵青,正待發作之時,卻是發現周圍衆人皆是神情不善,想了想,還是強自忍耐了下來,低聲地哀求道:“小人也不過就是賣把刀,討口飽飯吃,這位大爺又何苦爲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