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狹小的閣樓中,白顯靠在木板牀上,一臉生無可戀之色。他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又忍不住吼了一嗓子,“你再不放我出去,我真不讓你這個媽了!你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真以爲現在還是封建社會嗎!喂,胡女士,胡美婷!我可是你親生兒子,不是你的下屬!”
喊得累了又遲遲聽不到迴應,他不自覺看了一眼閣樓牀邊那個略顯破舊的相框,整個人越發煩躁起來。
“蹬蹬蹬”
白顯身子一正,視線轉向門口,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再仔細一聽,發現腳步聲突然頓住了。
白顯皺皺眉,不耐煩道,“白伯,又是你嗎?!我跟胡女士說過,如果不放我出去,我就不吃飯!別來煩我!”
“哦?那我就回深市了!”陳修遠淡然的聲音從門口慢條斯理飄進白顯耳中。
白顯一愣,整個人已經從牀上蹦下來,“修遠,你怎麼來了?”
他伸出手與陳修遠擊掌相碰,眼中明顯有着喜色。
“這幅模樣還真難看呢!”陳修遠環顧了稍顯陰暗的屋子,看到相框的照片視線頓了頓,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移開視線,隨意找了處椅子坐了下去。
白顯無奈的坐到他對面,一臉急色道,“怎麼樣?能把我帶回去嗎?我媽要我娶許婷婷。這比我要去死還難受!她可真是越老越糊塗了!許婷婷那種女人怎麼可以嫁進我白家!”
“老白!”陳修遠擡起頭直勾勾看着白顯的眸子,沉聲道,“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白顯一愣,下意識搖頭否認,“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娶哪個女人不都一樣嗎?”陳修遠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許婷婷的那些傳聞先不論真假,就家世而言,你們的確是最合適的!”
“修遠,你跟我開玩笑呢?你跟我提家世?!”白顯不敢置信的看着陳修遠,“如果你講究這玩意,你會跟嫂子結婚嗎?之前誰囔着戀愛自由、婚姻自由的?怎麼到我這裡就家世合適了!你是被我媽洗/腦了吧?”
“老白,冷靜!”陳修遠認真道,“如果你想回深市,先得冷靜下來!”
他揚揚下巴,意示白顯看門外。白顯皺着眉看過去,只見白立博正如影子般不動神色的佇立在門口。
白顯故作不滿的囔囔道,“切,我媽以爲喊你來勸我,我就會聽話?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她如果非逼我結婚,我就再也不回這個家了!”說完他連忙湊在陳修遠耳邊,小聲嘀咕道,“說實話,你來做什麼的?是不是救我出去?”
陳修遠拍拍他的肩,輕聲道,“過來玩玩。”
“陳修遠,你神經病啊!”白顯無語的瞪着他,小聲道,“快把我救出去。胡女士這次真不是開玩笑的!我說絕食,她都不理我!張依那事我承認是我的問題,可我一30歲的大老爺們,她居然裝病騙我回來,還把我關在家裡不許我出去!有這樣霸道不講理的母親嗎?”
沒有理會白顯的憤怒,陳修遠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眉頭緊皺,眼中有明顯的糾結。
再次看了一眼相框,陳修遠輕輕嘆了一口氣,沉聲道,“老白,這次本來我是想帶你回深市的,可剛剛改變了主意。這段時間,你就留在鵬城好好陪着胡姨。至於婚事,我想辦法解決。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跟許婷婷結婚的可能性。”
他站起身平靜的看着白顯,“如果,你喜歡張依,也暫時不要反駁胡姨。男女感情的事情,我不應該插手。但相信我,暫時聽從胡姨的安排是最好的!”
白顯狐疑的看着他,一臉不明所以,“修遠,你到底說什麼呢?我喜歡張依?拜託,我只是應你的要求,幫忙照顧她!這事我本來就挺冤枉的!跟許婷婷更加不可能!我就是當和尚,做一輩子光棍也不娶那個女人!你是把兄弟往火坑裡推啊!”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門口,“是我媽跟你說了什麼?”
陳修遠沉默的看着他,那雙幽暗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間越發無法琢磨。
自從秀秀走後,他的內心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煎熬過。
一邊是最好的兄弟,一邊是他一向敬重的長輩。
看到白顯依然一臉懵懂的模樣,陳修遠摸了摸袖口,才一字一句慢慢道,“老白,有件事我隱瞞了你很久。”
白顯猛地瞪大眼睛,急忙後退幾步,警惕道,“我靠,你不會是想跟我告白吧?嫂子怎麼辦啊?雖然我知道我惹人喜歡,可你不要過來啊!”
“....白癡!”陳修遠翻了個白眼,他搖搖頭,恢復認真的神色,“昨晚胡姨暈倒了吧?你把她送去醫院了嗎?”
白顯搖搖頭,帶着幾分怨氣道,“什麼暈倒,她就是裝的!那救護車半路改道,把我送回了鵬城。我們胡女士可真是好手段!”
“老白,胡姨不是裝的。”陳修遠看着白顯,輕嘆道,“她有乳腺癌,查出時是中期,一直在做化療,可....”
他頓了頓,繼續道,“可化療作用不大,已經轉成末期了。最樂觀估算,也只剩3個月的時間。”
“去你媽的!陳修遠,你跟我胡說八道什麼呢?!就算你是我老大,也不能說出這種話!”白顯一把揪住陳修遠的衣領,眼中滿是怒意。
陳修遠卻沒有掙扎,只看着他,眼神帶着哀傷和抑鬱。
白顯被他的眼神刺激到,狠狠揮起拳頭揍向陳修遠的臉。
抹了抹嘴角的血絲,陳修遠從地上站起來,一把勾住白顯的脖子,“打夠了嗎?”
“沒有!陳修遠,你這個混蛋!我當你是兄弟,你居然咒我媽?虧我昨晚那麼費心費力幫你找回嫂子!”說着白顯又是一拳狠狠揍了過來,前兩拳陳修遠都默默承受着,可第三拳時,陳修遠一把擋住白顯再次揮來的拳頭,沉聲道,“難怪胡姨不願意把白家交給你!白顯,你能不能爭氣一點!”
“滾!這裡是白家,有你姓陳的說話的位置嗎?別以爲我媽疼你,你就....你就....”白顯捏緊拳頭,可接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坐下!”陳修遠扯住他的領口,將他一把推到沙發上,“現在的話我只說一遍。胡姨並不是非得逼你結婚,只是希望她走後,能有一個女人全心全意對待你!她之所以要你娶許婷婷,你覺得一向雷厲風行,一己之力頂起白家產業的胡美婷是個會被表面矇蔽的傻女人嗎?她自然是仔細調查過!老白,我跟你這麼多年的兄弟,你心中我陳修遠就是那種胡說八道的混蛋?”
白顯紅着眼睛死死瞪着他,不知道對峙了多久,白顯才啞聲道,“就是因爲知道你不會說謊,所以...”話未說完,他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抹了一把臉。
“現在跟我下樓。胡姨在等着你!”陳修遠嘆了口氣,摟住他的肩,“靠,還真是下死手!沈蔓如果看到我受傷,肯定要跟你拼命!”
“修遠,我不想下去。”白顯搖搖頭,緊緊抓住沙發扶手。
他害怕,他下去一切就是真的了。他要怎麼相信那個囂張的老女人竟然都快死了?他的庇護、他的靠山,他的母親....竟然有乳腺癌,他這個親生兒子卻毫無察覺!他要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這麼多年了,你真要渾渾噩噩混一輩子?!沒人怪過你,當年的事情是意外!你爲此懲罰自己得還不夠嗎?”陳修遠再也忍不了,再次揪住白顯的衣領,冷然道,“白叔叔的死沒有人想得到!你逃避了這些年,胡姨爲你做了多少,就連你一向瞧不上的白樺也是爲了你撐着白家!如果胡姨健健康康,你自然是最瀟灑的白家二少爺,可現在是能讓你繼續逃避下去的時候嗎?你非得等到胡姨閉了眼才能真正成熟?”
他看着白顯鐵青的臉色,咬牙切齒道,“如果是那樣,我真是看錯你了!這鵬城我也是白來了!”
白顯掙脫他的手,冷哼道,“我也沒要你來。你回去,白家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對了,我想起來了,你是跟我媽一起故意整我吧?想逼着我接手白家,才故意說她病了!她那麼兇悍的女人,哪個閻王敢收!”
陳修遠見他這幅自欺欺人的模樣,從西服口袋裡丟出一張紙,“從確診乳腺癌到現在已經有5年時間了!你知道她多大的毅力才能堅持到今天嗎?而現在你的一句‘故意整你’,簡直是對你母親最大的侮辱!這兩拳,”他指了指嘴角的紅腫痕跡,冷冷道,“本來因爲胡姨,我不跟你計較!可白顯,你他媽的就是個懦夫!”
他狠狠一拳揍向白顯,他的力氣比白顯要大許多,又有柔道基礎,下手比白顯要狠得多。
白顯被陳修遠一拳打得悶哼出聲,陳修遠還想再動手,就聽到胡美婷厲聲阻止道,“修遠,住手!連你也失去理智了嗎?我是怎麼交待你的!你們一個個的,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聽到胡美婷聲音的那一刻,白顯強忍的眼淚猛地涌了出來。
他看着胡美婷削瘦的身影走進來,無力的喊了一聲,“媽!”
胡美婷上前拉開陳修遠,在白顯腦袋上狠狠扇了一下,“不是說要跟我斷絕母子關係嗎?你這個臭小子!以後沒我在你耳邊囉嗦,你也會輕鬆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