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市近來的天氣都不怎麼好。沈清筠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外面又開始飄雨。
她不知道蔣習宇的車型,便站在醫院門衛室外躲雨。
手術後沈清筠渾身有氣無力又格外畏寒,小腹的垂墜感十分難受。
她靠着牆勉強支撐身體站着,保安室傳來斷斷續續收音機的歌聲,是一首老歌,很溫柔,沈清筠忍不住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
竟然會這麼想陳修遠。如果陳修遠在身邊,她會忍不住要他抱一抱吧?很多時候,比起親吻,她更想要他溫暖的擁抱。
她伸出手接了幾滴雨水,觸手的涼意讓她想起有一次跟陳修遠出差,那時她當他的助理不過半年,格外怕他。兩人那時要一起去郊區考察,有一段路車輛不好通過,兩人便下車步行,走了不過10來分鐘正好開始下雨。
她想要跑回車裡去拿傘,卻被陳修遠叫住。他將外套脫下蓋在她頭上,說了句,“站這裡等我”便大步轉身跑了回去。
他回來的時候白襯衣已經半溼,懷中抱着一件乾淨的外套。
見到她傻乎乎站在原地抱着衣服也不知道找地方躲雨。他帶着幾分怒意道,“怎麼不去樹蔭下躲着?衣服不是給你擋雨的嗎?你抱着做什麼?”
沈清筠不敢吭聲,低着頭不說話。
眼看雨越下越大,陳修遠不知覺朝她走了兩步,沈清筠害怕連忙退了兩步,不經意對上他冷冰冰的眸子。
她連忙道,“陳總要我在這裡等你,我,我不敢動!”
那一刻,陳修遠的眼神如要吃人般恐怖,沈清筠縮縮脖子,不敢再看他。他卻將傘舉過她的頭頂,然後將乾衣服丟給她,聲音滿是怒意,“穿這個!什麼助理傻乎乎的?我讓你站這裡,有說要你一動不動嗎?衣服給你是做什麼的?你這腦子是不是白長了?如果車來了,你也站在這裡不躲嗎?真是蠢死了!我怎麼有你這種助理!回去我就要人事部換人!”
他抱在懷中的外套還帶着暖意,披在身上暖烘烘的。沈清筠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害怕還是擔憂,可那份獨一無二的溫暖卻一直記得。
他的責怪聲意外地讓她不覺得恐怖,甚至還覺得他發脾氣的時候有幾分溫柔。
她不由擡起頭朝他笑了笑,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陳修遠的怒罵聲頓了頓,而後呢喃般的嘟囔了一聲,“白癡。”
雨很快轉停,兩人踩着泥濘慢慢往目的地走。那是第一次,沈清筠想也許她這個老闆並沒有那麼冷漠。
而現在,她摸着脖子上的項鍊,突然很好奇,那時候陳修遠的眼神是不是就有一點動心了呢?她想自己總是很遲鈍,現在才慢慢一點點發現陳修遠對她的好。
她摸着肚子,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希望不會太晚。
手機震了震,沈清筠拿出手機,是垃圾短信。
正想關閉,卻見有一個未接電話。
是陳修遠的。
她輕輕抿了抿嘴脣,翻出他的微信。遲疑了一會兒,將想要說的話打了又刪,可卻沒有勇氣點發送鍵。
“醒了嗎?”
手機突然蹦出陳修遠發來的消息,沈清筠一愣,下意識回覆了一個問號。
“剛準備給你發消息,就看見你微信狀態是正在輸入。深市變天了,你待會跟姑姑出去吃飯,記得多穿件衣服。不要感冒了!”
姑姑?吃飯?沈清筠皺皺眉,卻只問道,“白顯怎麼樣?你在鵬城還好嗎?什麼時候回家?”她想了想,還是將那句“我很想你”刪掉。按照他的性子,說不定待會就會飛奔回來吧?這個男人,有時候比她還要傻。
還沒等到陳修遠的回信,就聽到熟悉的鈴聲響起來。
是張凱文的來電。
“嫂子,你點好菜沒?elina說她想吃糖醋排骨,記得給她加一份啊!”
沈清筠詫異道,“嗯?elina?凱文,你在說什麼呢?”
張凱文輕笑道,“我們大概20分鐘之後出門,是古月酒樓吧?定個小點的包廂,我們也就4個人過去!對了,老柴說要喝酒,你看有什麼下酒的小菜,隨便點幾個!”
古月酒樓?點菜?沈清筠愣了愣,想到陳修遠發來的消息,心思一動,難道這是傳說中的串供?可,爲什麼?
她不由有幾分心虛的看了一眼醫院,連忙說了句,“知道了。我在古月等你們。”
張凱文這才笑嘻嘻的掛斷了電話。手機震了震,是陳修遠回覆的微信。沈清筠剛想看,蔣習宇卻已開車停在她面前,對她歉意道,“不好意思,剛剛遇到一個病人。等很久了嗎?快走吧!”
沈清筠搖搖頭,連忙上了車。
“那個能麻煩你送我去沿江路的古月酒樓嗎?”
蔣習宇挑挑眉,“你現在最好回去好好休息。還有少在外面吃飯,全是地溝油和味精。”
“....謝謝,古月酒樓!”沈清筠搖搖頭,直接調出導航放在他面前。
蔣習宇也沒有囉嗦,輕哼一聲便按照導航行駛。
“對了,你認識一個叫夏之薇的女人嗎?”
等待紅綠燈的時候,蔣習宇遲疑了一會兒,突然好奇的問道。
沈清筠猛地盯住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剛剛碰到的病人就是她。她對你挺感興趣的!”蔣習宇輕聲道,只是冰冷的眸子多了幾分思慮。跟她合作嗎?蔣習宇想,他可真討厭“合作”這個詞。
他瞥了一眼沈清筠,見到她眼中的詫異和警惕,心中感嘆道,這個女人生存的世界還真是艱難。
兩次了。第一次是那個男人要他乖乖聽話,按照他說的做,他會成爲楚夏最年輕的婦科主任。
這一次,又是個女人要他好好合作,財富、權勢、甚至美色,只要點頭,信手拈來。
這一切可真是讓人作嘔!
“她問了你什麼嗎?還是,要你做什麼了?”沈清筠不由坐正身子,語氣滿是森然。
蔣習宇收回思緒,淡然道,“她好奇你是不是懷孕了。誒,我想起來了,她是不是那次在鵬城....”話未說完,他便頓住了,神色滿是瞭然,“難怪!”
沈清筠直勾勾的盯住他,“你跟她說什麼了?你收她錢了嗎?趙東呢?他是不是也來了?”
蔣習宇瞪了她一眼,“大小姐,我可是醫生。你當我是什麼爛人了?雖然她長得挺漂亮的,可不是我的菜!再說了,她還懷着孕!趙東?哦,就是那個男人吧。沒有看見他!”
“懷孕?”沈清筠心中一痛,夏之薇竟然又懷孕了,她,她卻流產了。
命運啊,可真是可笑。而上天依然如此不公!
許是她的恨意太露骨,蔣習宇輕輕咳嗽了一聲,繼續道,“行了,別瞪我了!我可是站在你這邊了。”
沈清筠懷疑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蔣習宇無奈道,“我拒絕做她的私人醫生,也似乎拒絕了做她的眼線。沈清筠,如果你敢不好好治療,我真的有可能殺了你!想一想啊,200萬,副院長的頭銜,還有長得不錯的美人。我怎麼感覺自己挺吃虧呢?你是不是應該跟你老公說一下,以陳修遠的能力,哎呀,看來我得做院長了!這樣一想,我賺了!”
“....”沈清筠見到他不正經胡謅,反倒冷靜下來,她掃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還真是要後悔了。除了正常的治療費用,多一毛錢都沒有!院長?神經病院的院長你想當嗎?”
“精神科可最賺錢了,不過術業有專攻,我神經科不專業就不禍害人了。”蔣習宇看了一眼導航,差點忘記左轉了。“行了,沒興趣跟你胡扯。你自己注意點吧!以後儘量不要來醫院了,檢查我會安排在別的地方給你做的!”
沈清筠咬住下脣,有絲絲血腥味瀰漫在舌尖,她纔開了口,“你爲什麼要幫我?”
“幫你?”蔣習宇輕輕一笑,說來他是在幫自己吧,幫自己贖罪。“只是我早一步答應要給你治療而已。作爲醫生,我不能將自己的病人往外推,這樣對我的聲譽有影響。我可是楚夏最好的婦產科醫生。”
沈清筠直勾勾的看着蔣習宇的眼睛,他的眸子很平靜,帶着幾分淡然和自信。
沈清筠沉默了半響,才輕輕說了句,“謝謝。”
“行了,古月酒樓到了。一個月之後,我會通知你複查。中醫治療複查後開始。沈清筠,我的治療費可是很貴的!”蔣習宇停住車將手機遞還給沈清筠,“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沈清筠捏住手機,掃了一眼未讀消息,輕聲道,“夏之薇....”
“我告訴她,你只是來醫院做體檢。就算她不相信,放心,楚夏婦產科,我說話還是有分量的。至少今天的那幾個護士和醫生,靠得住!”蔣習宇靠在車椅上,淡淡道,“沈清筠,我就直說吧。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不適合你!她既然開始了戰爭,雖然不厚道,可我希望你狠狠教訓回去。這世界上很多人,除了不知好歹,還有一句更貼切的形容,‘不見棺材不掉淚’!沒必要心軟,更沒必要遲疑。”
沈清筠一愣,深深看了蔣習宇一眼,“我知道了。”
她抿了抿嘴脣,打開車門徑直走了出去。
就算身體再累,她也挺直着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相信蔣習宇,可此刻除了相信他,她別無他法。
她可以將恩怨放下,可恩怨卻不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