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漢子抱着孩子垂頭喪氣地去了客房,劉掌櫃叫過一個夥計來安排道:“安排二十個銅板的飯菜給九號客房送去,要有赤鱗魚、豆腐丸子、九轉大腸、糖醋里脊、再殺個大紅公雞,用天花燉。”夥計以爲聽錯了,道:“掌櫃的,這是二十個銅板的菜啊,上這些菜要五十個銅板啊。”劉掌櫃皺了一下眉頭道:“看着做去吧,超了算我的,量少一點,多了他爺倆也吃不了。”夥計應聲去了。
劉掌櫃一擡頭,看到了石敢當和鍾碧霞,大喜過望,叫了一聲大將軍,忙不迭地跑出來,磕起頭來。
石敢當把劉掌櫃扶起來,鍾碧霞問道:“剛纔抱孩子進來的那個人是那裡的?”劉掌櫃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回道:“河南的。唉!可憐啊!跳捨身崖的聽說過,也見過,但往捨身崖扔孩子的還是頭一次聽說過。”
鍾碧霞心裡一緊,問道:“他有什麼困難?要往捨身崖扔孩子!”劉掌櫃道:“他的老母親得了一場重病,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時下,全天下都在盛傳着泰山老奶奶是最靈驗最慈悲的神仙了,經人指點,半年前他來泰山許下心願,只要老奶奶能救活他的母親,他情願到捨身崖捨身。回去後,他的母親果然就好了,當他決定來泰山跳捨身崖的時候,又遇到了難題,如果他死了,八十多的老母親沒人養,老母親還是一個死。因此他便想出一個法子,那就是以子代父,把兒子推下捨身崖。”
石敢當氣沖沖地說道:“太殘忍啦!你爲什麼不勸勸他?老奶奶幫他也沒有要求他以命抵命啊!”。劉掌櫃道:“我勸了,他就是不聽,執意要把兒子推下捨身崖。他說既然老奶奶滿足了我的心願,我怎麼能不踐行我的諾言呢?可他自己卻下不了狠心把兒子推下捨身崖,央求我替他把兒子推下捨身崖。我怎麼能做這事呢?我只好告訴他,假如他有仙緣的話,在黑龍潭是有機會見到老奶奶的,也許老奶奶就不讓他把兒子推下捨身崖了。可是他沒見到老奶奶,這就沒辦法啦!唉!可憐那個孩子啊,又聰明又漂亮!”
石敢當聽劉掌櫃說完,卻發現鍾碧霞不見了,原來碧霞已經走了,因爲她不忍心再聽下去了。
石敢當衝出香客店,一隊精兵威嚴地立在鸚鵡香客店的門前,看到石敢當走出來,立即跪下,喊道:“參見大將軍!”石敢當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向前走去。兵士嘩啦站起來,簇擁着石敢當向前走去。劉掌櫃追出來,張嘴欲喊住石敢當留他吃飯,看到一羣威嚴的兵士,又把話嚥了回去。
石敢當在東嶽廟朝陽門追上了鍾碧霞,兩個人進了東嶽廟,鍾碧霞問道:“敢當哥,捨身崖的傳說可是真的?”石敢當道:“自古以來就有這麼一個傳統,因爲泰山主生,傳說當老人病重久治不愈的時候,如果孩子跳下捨身崖,父母的病就會好了。大概人們是希望以孝心感動神仙,捨棄自己的生命來延長父母的生命。”
鍾碧霞若有所思地問道:“這是真的嗎?”石敢當道:“如果是真的就不叫傳說啦!”鍾碧霞皺眉道:“既然不是真的,爲什麼還有人相信,還有人去跳呢?”石敢當道:“孝心,做兒女的孝心啊!”
鍾碧霞苦笑了一下,道:“我也是一個有孝心的孩子!假如俺孃的病情繼續加劇,我就跳下捨身崖換回母親的餘生,我一定要讓母親臨死之前看到泰山!”石敢當大驚失色,抓住鍾碧霞的胳膊,大聲喊道:“你真的相信嗎?”
鍾碧霞心裡熱呼呼的,卻故意冷冷地說道:“既然經常有人往下跳,說明這捨身崖的傳說還是有可信之處的。”石敢當急得一面跺腳,一面大聲吼道:“跳涯的不少,應驗的不多,你明白了吧!”。鍾碧霞道:“不還是有應驗的嗎?我跳下去說不定就應驗啦!”
石敢當急得青筋暴跳,頓足道:“我從來沒見應驗過的。有也吃藥吃好的。”鍾碧霞執拗地說道:“也許我就能應驗呢?”石敢當沒辦法了,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信誓旦旦道:“你跳我也跳!”鍾碧霞撲哧笑了,道:“我不跳就是啦!”石敢當如釋重負,抓緊鍾碧霞的手急切地問道:“你沒騙我吧?”鍾碧霞道:“我有那麼傻嗎?”
這天夜裡,那個孩子和泰山的身影一直交替地浮現在石敢當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想着怎樣才能救下那個孩子,可是沒有辦法,一夜無眠,天亮了,纔剛剛睡着。
鍾碧霞早早地來到石家,把石敢當叫醒,道:“我們上山吧。”石敢當心有靈犀,眼前一亮,道:“你有救那個孩子的辦法了?”
鍾碧霞點頭道:“有了。我一晚上沒有睡着覺,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孩子,太可憐啦!想到那個孩子,我就想到了泰山。此時此刻,泰山在哪兒?他吃的飽穿的暖嗎?他的新家對他好嗎?”說着說着鍾碧霞的眼淚又下來了。
石敢當道:“我想過派兵把他抓起來,但這不是個長法啊?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啊!”鍾碧霞道:“我已經有辦法啦。”石敢當大喜,問道:“什麼辦法?”鍾碧霞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石敢當道:“那我們快去鸚鵡香客店!”鍾碧霞道:“笨死啦!我們徑直去捨身崖,來個守株待兔!昨天他讓店裡做好飯給孩子吃了,肯定是今天一早上山。”石敢當忙道:“那我們快快上山!”鍾碧霞道:“不着急,我看那人也是個有情有義,他不不會痛痛快快地把兒子推下去,一定猶豫再三,在捨身崖旁來回地走動,一定還會……總之,這個孩子我們救定啦!”
石敢當和鍾碧霞吃過早飯便上山去了,臨近正午時分才登上泰山,來到捨身崖,果如鍾碧霞所料,那人正抱着孩子在捨身崖畔徘徊。石敢當和碧霞稍微緊張的心才放鬆下來。那漢子還認得他倆,但因過度傷心並不搭理他們。
中年漢子一早就上了山,來到捨身崖就是狠不下心把兒子丟下去,他已放棄了求人的想法,泰山之上,誰肯做這種事情。
鍾碧霞看到孩子在漢子的懷裡睡着了,便故意激他道:“你怎麼還不下手啊?”漢子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道:“下不了手啊!”鍾碧霞道:“下不了手就收手啊?”漢子道:“我不能失信於老奶奶啊!”
鍾碧霞冷冷一笑,道:“你這樣做,孩子的奶奶是不是會活得很開心啊?”漢子的眼淚涮得流了下來,哽咽道:“俺……娘最疼這個孫……子啦!只能騙……騙啦……”鍾碧霞道:“怎麼騙?”漢子道:“就……說……丟了吧!”鍾碧霞道:“奶奶要是想孫子怎麼辦?想出病來,你還是不孝啊?”
那漢子一臉愕然,皺着眉頭思索着。鍾碧霞冷笑道:“你真笨,腦子就不知道拐拐彎啊,你就說走親戚去了不就成了嘛,再大大就說是遊學去了,奶奶要是活到一百多歲了,就說進京中了狀元,做了大官啦!國是繁忙,顧大家舍小家,不能回看她。”那漢子忙不迭地點頭道:“對對對!”鍾碧霞一腔憤怒,恨不得舉手就給他一巴掌。
鍾碧霞道:“你是不是很希望有人替你做啊?”那漢子囁嚅道:“……是……下不了手啊……”鍾碧霞冷笑道:“這樣你的心裡就可以好受一點啦?”漢子悲哀地點了點頭。
鍾碧霞伸手把小孩子接了過來,道:“我們替你做,你到山下客棧裡等消息吧。”
那漢子逃也似地走掉啦。
石敢當這時才明白碧霞是怎樣救這孩子了。那漢子剛走,孩子就醒了,一看不是他爹抱着,嘴一裂便哭起來。鍾碧霞立即掏出一面撥浪鼓舉在孩子的面前搖着。孩子立即不哭了,伸手去抓那面撥浪鼓,把撥浪鼓抓到手裡一搖,聽到清脆的笑聲後格格地笑了起來。鍾碧霞臉色驟變,石敢當霎時便明白了,這是泰山最喜歡的玩具,是他和鍾碧霞在廟會上給泰山買的。
石敢當和鍾碧霞抱着孩子在山頂上轉了一圈,然後就下山去了。到了山下,鍾碧霞抱着孩子回家,石敢當去了鸚鵡香客店。
石敢當從鸚鵡香客店裡回來,徑直去了鍾家,來到鍾家門前,又聽了嬸子昔日那爽朗的笑聲:
“泰山回來了,我的兒子回來了!哈哈哈――還是泰山老奶奶靈驗啊!”
“孩子他爹,快買貢品去,我們趕緊給老奶奶燒香磕頭!”
“碧霞啊,快去告訴你大爺大娘去,別讓他們掛着……”
……
石敢當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鍾碧霞讓那個孩子冒充泰山了。真是個好主意,既救了孩子,也救了母親。
石敢當進了家門,發現院子裡已聚了不少鄉親。衆鄉親都圍在林紅的周圍,林紅越高興,大家的心情越沉重。
林紅的手摩挲着那個小孩的臉蛋,道:“碧霞他爹,你看看孩子胖了嗎?”鍾木森眼裡噙着淚,道:“胖啦!胖啦!氣色也挺好!”林紅道:“泰山有福啊,即便丟了,也是落在了個好人家。我的兒啊,想死我啦!叫娘,快叫娘!”
鍾碧霞把孩子抱過來,道:“娘,泰山剛回來,還不習慣,過幾天他就會叫了。”
林紅抓住那孩子的手,道:“碧霞,不對啊,泰山丟的時候就已經會說話了,也會叫娘啦!”鍾碧霞道:“娘,他剛回來,半年前的事肯定忘了,慢慢地就會好起來的。”
林紅道:“碧霞,你是怎麼找到的泰山?”鍾碧霞道:“當然是老奶奶幫助我們找到的了?”林紅跪在地上虔誠地磕起響頭來:“謝謝老奶奶!謝謝老奶奶!”
衆鄉親在唏噓感嘆中離開了石家。
鸚鵡香客店的劉掌櫃知道了這件事後,就把真相告訴了衆鄉親,衆鄉親無不對石敢當和碧霞的義舉心生敬佩之情。大家誰也沒有提議,但是從此都把這個孩子當做泰山一樣來看待,同時,在林紅面前小心謹慎地保守着這個秘密。
劉掌櫃又把那漢子在店裡登記的名字和家庭住址抄給了石敢當,石敢當交給鍾碧霞,鍾碧霞又給了父親,囑咐父親好好保存,說不定將來他們父子還有相認之時。
鍾家精心照看着這個孩子,鍾碧霞教給孩子的第一句話是:“我叫泰山。”教給孩子認識的第一個字是“泰”,第二個字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