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山神祠道士悟明到永生堂抓完藥便約夥計許至巍去美而廉喝酒,兩個人交情還不錯,許至巍痛快地答應了。晚上他倆喝得酩酊大醉,悟明尤甚,幾乎不醒人事,許至巍只得送他回蒿里山神祠。
到了神祠大門,突然閃出一位道士來,身形外貌酷似了凡,悟明渾身劇烈地抖動起來,撲通跪在地上,一面磕頭一面大聲吼道:“道長顯靈啦!悟明給您磕頭啦!”許至巍驚得目瞪口呆,不是了凡道長是誰?拔腿欲逃,這時了凡道長大聲喝道:“許至巍,你爲何害我?從實招來,若有半句假話,貧道現在就把你帶走!”
許至巍立即跪地磕起頭來,哀求道:“道長饒命!道長饒命啊!小人配製啞藥、送藥到衙門,都是閻大夫安排的啊,與小人一點關係也沒有!”悟明立即瘋了似的站起來把許至巍撲倒在地,高吼道:“來人啊!抓到殺害師父的兇手啦!”霎時,神祠大門洞開,衝出來十幾名道士把許至巍五花大綁,拖進神祠裡去了。
第二天,蒿里山神祠把許至巍押赴縣衙,悟明道士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講了一遍,許至巍無可抵賴,如實招了,但他堅決否認知道這藥是用來害人的。知縣石世宇問他,閻大夫知道這藥是用來給了凡道長服用的嗎?許至巍乖巧地回道,閻大夫不知道。
石世宇安排霍道一立即將閻一春捉來縣衙,閻一春來到縣衙,一看自己的夥計許至巍跪在大堂上,大堂之上還有蒿里山神祠的幾個道士,心裡就明白了個大概。石知縣一問,閻一春便如實招了,坦言縣衙所要之藥並非毒藥,此藥主治哮喘,人服用之後失聲是暫時的,停藥三天之後便完好如初。
閻一春和許至巍簽字畫押之後,石世宇喝令一旁站立等候發落。接着把許至巍供出來的收藥的衙役王棟提來受審,這王棟恰好正是打了凡道長棍子的那廝,此時已經做了通天街香稅分理官。王棟先是矢口否認,石世宇喝令打棍子,二十棍子下來便招了,承認接受聞柏達的指令向永生堂討得啞藥。石世宇喝令將王棟拖到大堂一旁,等候發落。石世宇又讓霍都頭安排衙役去將紅門香稅分理官趙成鵬帶至大堂。趙成鵬便是打了凡道長棍子的另一個衙役。
趙成鵬一進大堂便看到趴在大堂東側的王棟,王棟的屁股上隱隱露着血跡,趙成鵬心裡頓時慌張起來,知道大勢去亦,便“撲通”跪了下來。石世宇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趙成鵬,你知罪嗎?”趙成鵬道:“回知縣大人,小人不知,請大人明示?”石世宇冷冷一笑,道:“趙成鵬,本縣一直認爲你是個聰明人,看來本縣看錯人了,不打不招,你也不能免俗啊!來啊!重打四十。”石世宇說完這話,抽出令牌擲下。
趙成鵬立時便算過帳來,高聲喝道:“大人莫打,小人招了就是啦!”兩個衙役不由分說拖棍上前,將趙成鵬按住便打。趙成鵬一上堂王棟便明白了石知縣的用意,心中暗暗祈禱:“趙成鵬啊趙成鵬,千萬莫上當!千萬莫上當!”等到趙成鵬喊着要招,王棟喪氣地低下頭,趴在地上。
大棍落下,趙成鵬疼痛難忍,覺得王棟已經招了,白白地捱上這四十棍不划算,便吼着要招。石世宇置之不理,等到二十棍打完,方喝令停止。趙成鵬便把聞柏達向他和王棟秘授機宜,務必將了凡道長打死一事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王棟又被拖到大堂正中,王棟只得招了。此時趙成鵬才明白過來,上了石知縣的當啦!悔之晚矣!唯求保命而已。
知縣石世宇當堂宣判:“閻一春、許至巍打棍二十,免罪開釋;王棟、趙成鵬充軍發配。”
宣判完畢,四個人拼命地磕頭謝恩。閻一春、許至巍免除了牢獄之災,王棟、趙成鵬撿回了一條命!石世宇既達到了目的,又收買了人心。只有前知縣聞柏達命在旦夕!石世宇修書上報刑部,刑部責令流放地巡撫衙門重審,聞柏達無可抵賴,斬立決!
泰安縣衙大堂之上的一切,了凡在望鄉臺上看得一清二楚,既高興又傷感。高興的是,終於找到了殺害自己的兇手,傷感的是殺害家人的兇手至今依然逍遙法外。是誰,我一定要找到你!
黑白無常押着聞柏達來到望鄉臺,了凡撲了過來,揮掌便打,黑無常揮舞鐵鏈逼開了凡,怒道:“你這個道士,好不懂事?看在你給值日功曹當差的份上,讓你近前理論一番,休得動手!”了凡忙道:“多謝無常照顧,了凡知錯啦!”爾後衝聞柏達大聲吼道:“聞柏達,我素日沒少送你銀兩,爲何殺我?”聞柏達一臉慚愧,道:“道長,對不起,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這不我也送了性命,連兒子的命也搭上啦!早知如此,做這個官幹什麼,不若在老家種地!”
了凡陡然想起妻子兒女葬身火海,恨得咬牙切齒、兩眼冒火,忽又靈機一動,我何不詐他一詐!便道:“聞柏達,你好歹毒啊!千不該,萬不該,害我妻子兒女!”聞柏達一聽這話,滿臉愕然,旋即就明白了,恨恨地說道:“了凡道長,此言差矣!橋溝大火之後,我本懷疑人爲縱火,安排霍都頭實地勘驗,霍都頭認定非人爲縱火,過了許久我才聽說那是你的家人。道長啊道長,你在陽世之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四柱推命,譽滿神洲。現在看來不過爾爾!這幾年泰安發生了許多蹊蹺案件,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幕後操縱,可惜啊,我直到臨死之時,纔想明白是誰?”了凡警覺地問道:“誰?”聞柏達道:“就是那個你大力推薦、鼎力相助的石縣丞,現在的石知縣!”
了凡聽聞此言,驚得目瞪口呆,木雕泥塑一般,他擡起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渾身顫慄起來。聞柏達道:“了凡道長,陽世爲官,我本不大相信冥府這一回事,你我在此相遇,由不得咱不信,要不然也不會鑄此大錯,欠你的,閻王爺自會替你做主。可嘆你我同病相憐,希望來生我們還能重逢,再好好做場兄弟。就此別過!”聞柏達哈哈大笑而去。
石敢當近日經常做夢,每次都夢到那雙靴子。冥冥之中他認定這雙靴子一定有問題,只是他強迫自己不去承認而已。一天,他和鍾碧霞去蒿里山神祠看甄虎,回來的路上,兩人均是默默不樂,到了奈何橋上,駐足憑欄,只見河水清澈,波瀾不驚。
鍾碧霞道:“敢當哥,你聽說了沒有?人們都在悄悄地傳着,說什麼這兩年泰安發生的這幾件案子頗多蹊蹺之處?彷彿有一隻黑手在幕後操縱着。”鍾碧霞的這番話撩起了石敢當的思緒,問道:“你知道是誰?”鍾碧霞道:“都說是捨身崖跑掉的那個道士。”石敢當聽了這話開心地笑了,忙問道:“真是都這麼說嗎?”鍾碧霞笑道:“你分明是明知故問。”石敢當渾身輕鬆,心中塊壘頓消,眼裡幾乎要流下淚來。
鍾碧霞冷冷地笑道:“你信嗎?”石敢當一臉愕然。鍾碧霞又道:“敢當哥,你心裡有鬼。”石敢當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木然地盯着鍾碧霞。鍾碧霞道:“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你不敢正視。”石敢當支吾道:“……誰……”鍾碧霞道:“這個人一定與大部分的蹊蹺案件相關聯,一定是這些案件的最大受益者,而且這些年來他一定千方百計地對此加以掩飾僞裝,甚至殺人滅口。這個人就是鍾石兩家的大恩人,我們的石叔叔,石知縣!”
石敢當小聲道:“證據呢?”鍾碧霞道:“我沒有!”鍾碧霞旋即撲哧笑了,道:“也許只有那個地方纔能找到。”石敢當道:“哪個地方?”鍾碧霞道:“地獄裡。幾乎所有的對手都被他送到地獄裡去了,要找證據不到地獄到哪兒?”石敢當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石叔叔的?”鍾碧霞道:“聞虎被抓我便起了疑心,等到閻一春、許至巍、王棟、趙成鵬案發,我就能基本斷定了。顯然這是對着聞柏達來的,不出意外,聞柏達命將不保。”
石敢當便把靴子的事告訴給鍾碧霞,並問鍾碧霞道:“碧霞,我們該怎麼辦?”鍾碧霞一臉惆悵,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隻靴子只能使事實變得可疑,但不是證據。我今天提起這事只是警醒你而已。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我希望你能牢牢地記住你爺爺的教誨,人可以不識字,但不能不認人啊。恩人變成仇人也許就是一瞬間的事。”
石世宇又夢到了了凡,了凡告訴他聞柏達已於昨日午時三刻腰斬於汀洲刑場,謝謝他幫忙報了仇,還告訴他石敢當和鍾碧霞懷疑泰安這一系列蹊蹺案件的幕後黑手就是他,讓他多加註意。並建議石世宇設法除掉石敢當,否則他的仕途之路將走不遠,因爲石敢當難以駕馭,正直無私,若被他盯上,隨時有可能爆發。若除石敢當,一定先滅掉那隻大黃貓。
石世宇醒來後,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他是既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了凡總算應付過去了,他雖然已不在陽世,但是自己卻分明地感覺到他無時無刻不在凝視着自己,如芒在背,顯然了凡在冥府也是個有地位的官員,要不這人世間的一切怎能瞭如指掌?害怕的是石敢當開始懷疑自己了,自己苦於無處着手的香稅案,他輕而易舉就引爆了,這個孩子天賦卓拔,常有驚人之舉,猶如神助,他要鐵下心挖出這一系列案件的真相,也不是不可能。除掉他,怎麼下得了手?比兒猶子,在石世宇的心裡早就把石敢當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他是從心裡喜歡這個孩子。
半個月後,石世宇在彷徨中等到了邸報,邸報刊有聞柏達被處斬刑的消息,時間地點與了凡所言毫無二致。石世宇在書房裡坐了半宿,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了八個大字:“借刀殺人、天衣無縫。”注視良久,流着淚把紙團起來,展開,撕掉,擲於一旁的碎紙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