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石敢當高高興興地來到泰山書院,發現書院門口聚集了許多同學。走近一看,原來同學們都在看一告示。看到石敢當走來,同學們自動讓開,石敢當來到告示前,擡頭觀看。只見紅紙黑字,赫然入目。題目是:“別了,大英雄!”
“石敢當,我們姑且也認爲你是一個大英雄!大英雄這些天都幹了些什麼?同學們看過來,看過來!石氏敢當前天爬了扇子崖,撞了狗屎運,弄了枝六葉的泰山赤靈芝,賣到永生堂藥店,換了二兩銀子。翌日,石敢當以幫穆老師打掃書房爲名,行還學銀之實,其先將二兩銀子置於花盆之後,爾後搬動花盆,大呼學銀現已!行文至此,諸位學兄,你不得不佩服石氏敢當不啻是一位優秀的表演藝術家!英雄、魔頭均有爭議,戲子總該名至實歸了吧!石戲子,演得好!石戲子,說你是賊,你可以不承認,捉姦拿雙,捉賊獲贓,我們也奈何不得!幫兇,說你是偷盜學銀的幫兇你總該心服口服了吧?石敢當,你想過了沒有?無論你是盜銀賊還是幫兇,你置穆老師於何地?實陷穆老師於不義也。恭喜你,石敢當,你坐實了這‘不忠’‘不義’之名。師徒如父子,石敢當,你這行徑定是‘不孝’無疑。石敢當,你這個不忠、不義、不孝之人,有何面目在泰山書院讀書。滾回橋溝去,滾回你們那祥瑞之家!石敢當,服氣嗎?不服?出來走兩步!噢也!”
落款是:“一個有廉恥的石敢當的忠實粉絲。”
這分告示果真戳到了石敢當的痛處,石敢當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做,對穆老師的確是一種傷害。石敢當在衆目睽睽之下,木雕泥塑一般地立着,毫無破解之法。這時,馬厚生來了,看了公告後,衝上去伸手便欲揭那公告。穆老師渾厚的聲音傳來:“住手!”
穆秀才走過來,把馬厚生擁在自己身前,仔細看了一遍告示,拍了拍馬厚生的肩膀道:“厚生,去書院拿筆墨來。”
泰山書院的門口,學生越聚越多,過了一會,馬厚生端着一方墨玉硯,手裡握着一管毛筆,來到穆秀才身邊。穆秀才看到硯裡邊已磨好了墨,接過毛筆笑道:“還是厚生聰明,知道老師要寫字,把墨都磨好了。”穆秀才揮筆在告示上方添上了一段話:“我沒有盜銀的學生,我的學生也沒有盜銀的同學。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簽上自己的名字“穆山”
穆秀才寫完後,叫上石敢當、馬厚生進了書院。回到書房,石敢當和馬厚生撲通跪下磕起頭來。穆秀才端坐下說道:“起來吧。”石敢當和馬厚生停止了磕頭,但依然跪着。石敢當道:“老師……”馬厚生搶着說道:“老師,銀子是我偷的。”石敢當道:“老師,厚生拿銀子是爲了給他爹治病,銀子都用來抓藥了。”穆秀才和善地看着馬厚生道:“厚生,我不怪你,百善孝爲先。”又問石敢當道:“告示上講的可是真的。”石敢當和馬厚生便把爬扇子崖、尋赤靈芝的前後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穆秀才聽完後,既感動,又吃驚。感動的是,兩個七八歲的孩子,特別是石敢當,竟有如此的狹義胸懷和勇敢舉動,吃驚的是,老虎不吃他們,竟然還爲他們驅趕狼羣。難道我這個學生石敢當真是個非凡之輩?可見此前的諸多傳言絕非杜撰。
告示一事鬧得動靜太大,在掌院的追問下,穆秀才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如實報告,掌院大爲感動,決定幫助石敢當和馬厚生度過這個難關。動了一番腦筋,與穆秀才統一了口徑,告喻書院全體師生:“學銀壓根沒有失竊,是穆老師忘記了地方;石敢當和馬厚生攀爬扇子崖,採得一枝六葉赤靈芝,賣到永生堂,換了二兩銀子,這二兩銀子全部用於馬厚生同學的父親治病所需。泰山書院爲有這樣兩個學生而感到驕傲,希望同學們都要像他們學習,特別是石敢當!”
就這樣,圍繞在石敢當和馬厚生身上的白眼和議論,頓時煙消雲散。
石敢當被打之後就萌生了學習武功的衝動,這次從扇子崖回來之後,更加堅定了這一信念。石敢當把自己想學習武功的打算告訴母親,王翠琳道:“學學武功好,上次你被打的那個樣,鼻青臉腫的,娘想起來便掉淚,要是會武功,至少能跑得開啊!娘不求別的,你學會武功,咱不打人,只要不被人打就行。等你爹從濟南迴來後,找找你世宇叔,幫着找個好師傅。”
石世宇等不及父親回來,自己便去了石世宇家,說了想要拜師學武一事。石世宇道:“我早就有了讓你習武的打算,特別是像你這樣有天賦的孩子,不習武怎麼行?一是沒有物色到合適的老師,二是想過幾年再說。”石敢當着急地說道:“叔叔,我一刻也不能等啦!”石世宇笑着盯着石敢當,問道:“這麼心急?告訴叔叔,你爲什麼學武?可一定要說實話!”石敢當笑道:“在叔叔面前,侄兒豈敢有半句假話?我學習武功是爲了報效國家。”石世宇道:“這是擺在桌面上的話,叔叔我可是想聽桌底下的話。”石敢當道:“侄兒不明白什麼是桌底下的話。”石世宇道:“你這麼急着學武?一定是有原因的,叔叔我就想聽這個。”石敢當認真地說道:“在叔叔面前侄兒豈敢隱瞞?”石敢當便把攀爬扇子崖,遇到虎狼和斬蛇的事,詳細地講了出來。最後說道:“叔叔,要不是老虎出來,我和厚生只怕就回不來了。相反,如果我有一身絕世武功,虎狼有何懼哉?更不至於讓一條蛇就嚇得尿了褲子。扇子崖也可以上下自如。”石世宇聽着,不時地哈哈笑幾聲。石敢當講完後,笑道:“大英雄也有尿褲子的時候。”石敢當道:“叔叔有所不知,那條蛇的樣子太噁心啦!我現在想起來,還想吐啊!”
石世宇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說道:“說實話就好,叔叔最討厭人說假話了。我本打算過幾年送你去京城拜師學武,我們泰安城裡真還找不出配得上你的師傅呢。”石敢當道:“霍都頭的武功不就很厲害嗎?”石世宇道:“霍都頭的武功的確不錯,也算是名震一方了,但霍都頭是內家把勢,不適合你,你應該學習外家把勢。”石敢當不解地問道:“叔叔,何爲內家把勢?何爲外家把勢?”石世宇道:“內家把勢強調內功修練,講究以靜制動,以柔克剛,以短勝長,以慢擊快、以意運氣,以氣運身,偏於陰柔;外家把勢則正好相反。”石敢當想了一會說道:“叔叔,侄兒認爲外家把勢與內家把勢本無優劣之分。所有武術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戰而勝之,因此武術的招數不管如何千變萬化,只有兩個,那就是進功和防守,而防守是爲了更好地進攻。”
聽了石敢當的這句後,石世宇徹底服氣了,講得太透徹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一定不會相信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竟然說出這樣一番富有哲理的話來。石世宇點頭笑道:“孩子,這一年的書沒白讀,你說的對,外家把勢與內家把勢的確不應有高低之分,真正的高手都是內外兼修。好,選個吉日,我把你送到霍都頭處,你就拜霍都頭爲師吧。”
石敢當高高興興地回家告訴母親。王翠琳來到石世宇家,謝過石世宇,便講等石振東從濟南迴來後,備下重禮送石敢當拜師。石世宇告訴王翠琳,石敢當學武心切,就不必等振東哥了,霍都頭那兒已經說好了,霍都頭非常喜歡石敢當,收石敢當爲徒求之不得。已和霍都頭約好,後天就是黃道吉日,便把石敢當送去,磕頭拜師。
就這樣石敢當正式拜霍道一爲師,學習武術。
馬厚生也癡迷武術,石敢當早晚練武之時,每有空暇他便陪在左右向石敢當請教,石敢當逐一耐心教授。
天有不側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馬厚生的母親去世了。馬厚生沒有別的選擇,只有退學奉養父親這一條路可走。
馬厚生向穆秀才辭行,穆秀才看到自己的學生不得不退學,作爲老師卻愛莫能助,心裡着實傷感。拿出一套書贈給馬厚生,語重心長地說道:“厚生啊,離開書院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人這一生可千萬不能沒有書啊!”馬厚生含着淚接過書來,跪在地上給穆秀才磕起頭來。
石敢當陪着馬厚生離開書院回家,推開破舊的院門,便聽到馬厚生父親的房間裡傳來“砰砰砰”的撞擊聲,馬厚生警覺地愣了一下,逐奮力向父親的房間裡衝去,進了房間,發現父親正拚盡全力以頭撞牆,頭已撞破,牆上沾滿了斑斑血跡。馬厚生跳上牀,抱住父親嚎啕大哭。馬厚生的父親哭泣道:“讓……我死吧……厚生……連累……你書也讀不成……啦……”馬厚生停止哭泣,厲聲道:“父親如此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兒子決不苟活!”馬厚生的父親閉上眼睛,任淚水橫流。
這天晚上,奈河岸邊,馬厚生問石敢當道:“你說有有妖怪嗎?”石敢當道:“大概有吧?”馬厚生道:“你見過嗎?”石敢當搖頭道:“沒見過,但時常聽人談起過。”馬厚生恨恨地說道:“我恨妖怪,我爹剛摔傷的時候,有一道士找上門來,說我爹是妖怪附身,沒辦法,我們家便請來道士做法驅妖,一場法事下來,榨乾了我們家的全部積蓄。父親的病卻絲毫不見好轉。”石敢當一聽馬厚生提到“道士”這兩個字,渾身打了個冷顫,立即想起了閻羅殿裡那一幕,想起了了凡道長,問道:“是蒿里山神祠的道士嗎?”馬厚生搖頭道:“好像不是。”馬厚生突然流下眼淚來,哽咽道:“我們家窮,沒錢爲俺娘到蒿里山神祠玉瓶掣籤,等我掙了錢,便去求個好籤,讓俺娘在地獄裡少受點苦!”
第二天,石敢當問穆秀才到底有沒有妖怪?穆秀才想了一會,笑道:“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是相信有妖怪的。還特別害怕!但是幾十年過來了,從來沒有見過妖怪。到了我現在這個年紀了,便不再相信妖怪了。也許,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妖怪,只是我們的心裡有妖怪罷啦!”石敢當便把馬厚生家請道士捉拿妖怪致家道敗落的事講了出來。穆秀才搖頭道:“這大約是道士騙錢的把戲罷。”石敢當衝動地便想講一講自家玉瓶掣籤一事,話到嘴邊卻又忍住了。
馬厚生辭學後,靠上山打柴、挖藥無法維持生計,沒辦法,去了黃家大院做了長工。進了黃家大院,馬厚生早晚的空閒時間只能用於照顧父親,從此與石敢當相見的機會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