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學的路上,石敢當路過永生堂藥店,發現店門口掛着一個告示牌,上面寫着長年高價收購赤靈芝、何首烏、四葉參、紫草、黃精。石敢當眼睛一亮,轉身跑進藥店,站在櫃檯前問夥計:“大夫,赤靈芝、何首烏、四葉參、紫草、黃精,什麼最貴?”小夥計樑安頭也不擡地回道:“有的貴,有的賤,關鍵是看成色。”石敢當問道:“什麼成色的最貴?”樑安道:“當然是成色好的最貴啦!”一擡頭看到石敢當,便笑了, “你是石敢當啊。”石敢當道:“你認識我?”樑安道:“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石敢當啊?小英雄嘛!”石敢當急切地問道:“你能告訴我什麼最貴嗎?”樑安想了想說道:“上好的赤靈芝。”石敢當道:“你能讓我看看赤靈芝長什麼樣嗎?”
樑安回身從藥櫥裡拿出一株小赤靈芝遞給石敢當,石敢當拿在手中,牢牢地記下赤靈芝的樣子,問道:“大夫,這個值多少錢?”樑安道:“這個不值錢。它才兩個葉。”石敢當着急地問道:“什麼樣的赤靈芝能賣二兩銀子?”樑安想了想,說道:“個大葉多,顏色鮮紅。至少得五個葉吧。”石敢當問道:“到哪兒才能找到五個葉的赤靈芝?”樑安不假思索道:“扇子崖,俗話說‘打開泰山扇子崖,金銀財寶往外擡’”石敢當謝過樑安後,匆匆奔書院而去。
到了泰山書院,馬厚生還沒有來,石敢當找到穆秀才,慌稱家中有事,請了一天假,便離開泰山書院。出了書院迎面碰上愁容滿面、心事重重的馬厚生。石敢當道:“厚生,幫我一個忙好嗎?”馬厚生道:“幹什麼?”石敢當道:“去扇子崖!”馬厚生道:“好!你在這兒等一會,我找穆老師把事情說清楚,就和你去。”石敢當警覺地問道:“說什麼?”馬厚生支吾道:“……學……我不上了……我得先把……銀子的事說清楚……”石敢當皺眉道:“算啦。先和我上扇子崖再說。”不由分說,拉着馬厚生便離開了書院。
石敢當和馬厚生拿了兩把砍柴刀便奔扇子崖而去。
過了黑龍潭,遠望扇子崖,奇峰挺拔峭立,像一把利劍直刺蒼穹,又像是一面巨大的扇子威嚴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不到半個時辰就到扇子崖下,石敢當仰望扇子崖,一股恐怖感陡然而生,扇子崖如同由許多奇形怪狀的巨石疊加而起,峭壁欲傾,彷彿就要撲面壓來,讓人不寒而慄。巨石的縫隙與凹陷處零星地生有許多奇形怪狀的松柏和藤蔓,方使這把鐵面石扇流露出些許的生機來。
馬厚生畏懼起來,道:“怎麼上啊,上得去,下不來啊!”石敢當從腰間拔出柴刀道:“我早想好了,多砍些藤條帶上不就能下來嗎?”馬厚生恍然大悟,笑道:“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割了一堆藤條,接在一起,盤成一團,石敢當發愁道:“怎麼帶上去啊?”馬厚生道:“拴在腰上就行,不夠長的話還能接着接上。”石敢當道:“這個辦法真好!厚生,你真聰明,比我強!”石敢當說着就拿起藤條的一端往腰上拴。馬厚生突然抓住石敢當的手道:“讓我上,我經常上山打柴,比你熟悉。”石敢當道:“我也打過柴。”馬厚生道:“我不信!”石敢當道:“難道徂徠山上沒有柴?”石敢當說完這話便去掰馬厚生的手,這時一聲狼嚎響起,在他倆的前面不遠處跑出了一隻大灰狼。
石敢當扭頭看到是狼,便彎腰抓起擱在岩石上的柴刀,這時大灰狼的後面又跟着出現了兩隻大白狼。馬厚生嚇得快要哭了,抓住石敢當的胳膊道:“快快回去吧!嗨!我忘了告訴你,‘打開泰山扇子崖,金銀財寶往外擡’這話不假,這兒要是沒有狼蟲虎豹,扇子崖再多的寶貝也沒了。”石敢當看了看張着嘴、伸着舌頭、步步逼近的三隻惡狼,心裡也有了一絲寒意,扭頭向後看了一眼,大吃一驚,後面上來了兩隻大黑狼,石敢當大聲吼道:“後面有狼,快摸刀。”馬厚生扭頭一看,嚇得癱坐在地上,抓着柴刀卻無力舉起,將刀拄在岩石上,渾身顫抖。石敢當道:“厚生,我們只有拚啦!”
這時,一隻大黃貓突然躥到他面前,石敢當覺得很像是在石頭香客店出現的那隻,一眨眼,那隻大貓突然變成了一隻斑斕猛虎,大吼一聲向着三隻狼撲去,三隻狼霎時逃得無影無蹤,老虎也消失了,幾聲狂吼迴盪在山谷中。石敢當扭頭向身後看時,那兩隻狼也逃了。
馬厚生慢慢地站起來,石敢當看到馬厚生腳下的岩石溼了一片,再看馬厚生的褲襠處,溼漉漉的一片,撲哧笑了,馬厚生裂嘴一笑:“嚇尿褲啦。”這時又一聲虎嘯從山谷中傳來。馬厚生嚇得臉又變了色,道:“我們回去吧。”石敢當心裡想,豈有回去的道理。便寬慰馬厚生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泰山神了,泰山神說,扇子崖上有支五葉的靈芝,吃了它治百病,賣了它換大錢!”馬厚生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治百病?我爹的病也一定能治啦!”石敢當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山谷中接連傳來幾聲虎嘯,石敢當笑道:“怕什麼,這老虎就是泰山神派來保護我們的。”說完轉身便欲攀登扇子崖。馬厚生忙拉住石敢當:“我去,我比你有把握!”石敢當不知道怎麼說服馬厚生,他擡頭望了望筆直的扇子崖,登上去肯定危險重重,心裡想道:“我既然是在幫助朋友,怎能讓朋友去涉險呢?”兩個人僵住了。
馬厚生靈機一動道:“我們倆剪子、包袱、錘,三局兩勝,好不好?”兩個人常玩的遊戲,石敢當輸多贏少。馬厚生伸出手來,注視着石敢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石敢當笑道:“這不公平,你知道你會贏的。這樣吧,我們猜寶吧。”石敢當順手扯了一小段枯枝放在手心中,同時又伸開另一隻手,道:“猜中的上崖,猜不中的留下。”不等馬厚生表態,石敢當雙手攥緊,揹回身後,張開手把枯枝丟下,然後又攥緊雙手,伸到馬厚生面前說道:“猜吧!”
馬厚生盯着石敢當的左右手看了一會,一邊伸食指一左一右地點着石敢當的左右手,一邊唸叨:“公雞頭,母雞頭,不在這頭在那頭!”話音末了,手指落在石敢當的左手上,馬厚生攥住石敢當的左手道:“就是它啦!”石敢當抻開左手,空空如也。笑道:“空的,你留下,我走啦!”轉身跑了幾步,便開始攀爬扇子崖。
馬厚生注視着石敢當的背影,大聲吼道:“你小心一點啊!腳下踩實了再發力,抓東西要試探着抓!”石敢當道:“放心吧,俺石敢當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馬厚生笑了,一低頭,發現了岩石上那段枯枝,恍然大悟,跺着腳吼道:“石敢當,你騙了我啦!”石敢當哈哈大笑道:“你有證據嗎?”
石敢當抓着岩石縫隙的松柏和藤蔓艱難地向上攀登着,山谷中不時傳來老虎的吼嘯聲,像是在給石敢當加油鼓勁。石敢當越登越熟練,越登越有信心。登到一半的時候,有一塊三尺見方的平整岩石,石敢當停下來,靠在岩石上喘口氣歇一歇。石敢當擡頭向上望了望,崖壁雖然陡峭,但能看到清晰的攀爬路徑,心滿意足地笑了,彷彿那枝鮮豔的五葉靈芝正在崖頂上向他招手。低頭向下看,頭嗡地一響大了起來,一條大蛇從岩石縫隙中的藤蔓叢中探出頭來蠕動着向他爬來。石敢當本能地向外挪了兩步,向下瞅了一眼,毛骨悚然,退無可退,從腰間抽出柴刀,盯着向前蠕動的蛇。
這時馬厚生高聲喊道:“怎麼停下來了,遇到什麼啦?”石敢當大聲道:“蛇!大蛇!”馬厚生急切地吼道:“先用衣服矇住蛇頭再下刀!趕緊用衣服蒙蛇頭!”石敢當恍然大悟,眼睛緊盯着蠕動的大蛇,右手握緊柴刀,左手飛快地解開上衣,退出左胳膊,柴刀交左手,迅速脫下上衣抓在右手中。這時大蛇已經昂起頭,張着嘴,吐着舌,準備向他撲來。石敢當右手將衣服甩開撲在蛇頭上,左手揮柴刀衝蛇頭連砍數刀,然後頹然坐下,嘔吐起來。
馬厚生又着急地喊了起來:“怎麼樣啦?”石敢當大聲喊道:“砍死啦!”馬厚生笑道:“石敢當,大英雄啊!”石敢當剛想回話,突覺褲襠裡溼漉漉的,低頭一看,原來自己剛纔也嚇尿啦。石敢當嘿嘿地笑了起來。
石敢當終於登上了崖頂,大失所望,整個崖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石敢當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並不寬闊的崖頂仔細巡視了一圈,只能勉強找尋到生長在岩石縫隙中的些許雜草。石敢當仰頭望天,真想大吼幾聲,強忍着,眼淚纔沒有流下來。
馬厚生又喊起來:“找到了嗎?”石敢當回道:“沒有!”馬厚生道:“沒有就快下來吧!你沒聽到老虎一直在叫嗎?”
不下山又有什麼辦法呢?石敢當從腰上解下藤條,拴在一塊堅硬的岩石上,噙着眼淚,抓緊藤條,緩緩地向下滑動。當石敢當沮喪地滑落到一半的位置時,發現就在他的眼前,一棵枯死的柏樹的根部生長着一枝鮮豔的赤靈芝。石敢當興奮得快要窒息了,使勁眨了眨眼才相信這是真的。石敢當雙腳踩住巖壁的凸起處,右手攥緊藤條,伸左手小心翼翼地把赤靈芝摘下來,是個六葉的,興奮得幾欲展翅高飛。他用嘴噙住赤靈芝的根部,緩緩地滑落到扇子崖下。
馬厚生接住石敢當,一看到石敢當的臉、前胸、後背上被岩石和藤蔓劃得傷痕累累,忙脫下自己的上衣遞給石敢當,石敢當顧不上接衣服,雙手託着赤靈芝,笑道:“六個葉的,在半山腰找到的。”馬厚生接過赤靈芝,堅持讓石敢當穿上自己的上衣,說道:“赤靈芝再金貴,也不如你的命值錢。你能囫圇着下來,也許真是泰山神保佑你。”這時,山谷中又傳來一聲虎嘯,石敢當的腦海裡浮現出那隻大貓的身影,感慨道:“也許這隻老虎真就是泰山神派來保護我們的,要不我們連那幾只狼也對付不了。”馬厚生道:“你說的對,我感覺那隻老虎好像一直在扇子崖周圍轉圈。”兩個人匆匆下山,快到黑龍潭的時候,老虎的嘯吼聲才消失了。
石敢當下到小溪邊,洗了幾把臉後,便將上衣脫下還給馬厚生,馬厚生不同意,石敢當便也不再爭執,這樣也好,一身傷痕,進了城誰不問?不知要費多少口舌。再穿上馬厚生的上衣,這才覺得馬厚生的上衣瘦得厲害,勒在身上,傷口火辣辣地疼!
石敢當急匆匆地向前趕路,馬厚生緊緊地跟在後面,不一會來到永生堂藥店,馬厚生恍然大悟:“石敢當是來賣赤靈芝的。”他下意識地拉住石敢當,石敢當不解地問道:“厚生,有事啊?”馬厚生支吾道:“……要不……掰一個葉……給俺爹吃……”石敢當一聽便明白了,尷尬地笑道:“厚生,治百病是我編的瞎話,騙你的。”馬厚生一臉絕望,強作歡顏道:“……我回家了……”石敢當欲言又止,馬厚生轉身走了。
石敢當進了永生堂,順利地賣掉了赤靈芝,拿到了二兩銀子,回家了。王翠琳看到兒子一臉傷痕,上衣也換了,便追問石敢當出了何事?石敢當無法隱瞞,只得實言以告。王翠琳心疼地爲兒子擦拭着傷痕,誇獎兒子這事做得對,幫助人是對的,但是應該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扇子崖再也不能上了。石敢當答應了母親。王翠琳的心裡美滋滋的,這對父子,包括去世的公爹,都是熱心腸。幹一樣的事,振東拿着人家世宇的錢去濟南助人,而敢當卻是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掙了錢去助人,唉!做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想到這兒,王翠琳抿着嘴笑了起來。
第二天,石敢當揣好銀子到了書院,穆秀才問他臉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他說是跌的。石敢當在和兩個同學給穆老師打掃書房的時候,先把二兩銀子擱在花盆後面,然後一搬花盆那二兩雪花白銀赫然入目。石敢當故作驚訝地喊道:“銀子,二兩銀子,穆老師,你的銀子找到啦!”穆秀才走到書案前,拿起銀子,狐疑地看着石敢當,石敢當低下頭小聲道:“老師,我在花盆後發現的。”穆秀才恍然大悟,撫摸了石敢當的臉頰一下,一面拍着自己的腦袋,一面笑道:“老師老了哦,你看把銀子擱在那兒,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穆秀才到了課堂上,告訴同學們,學銀沒有丟,是老師擱錯了地方想不起來了。對不起同學們。石敢當瞅了馬厚生一眼,馬厚生的眼裡噙着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