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回 馬厚生打抱不平

石敢當進泰山書院入蒙學班讀書,老師是穆秀才。

石敢當一進泰山書院就成了一個衆人注目的小明星,蒙學班的同學都敬而遠之,只有一個叫馬厚生的同學纔敢主動和他接觸。學習間隙,小學班和大學班的同學們經常疑惑地盯着石敢當悄聲議論着。石敢當埋頭讀書全不理會。

有一天,馮虎領着一個十二三歲神態倨傲的小學班的學生來蒙學班找到石敢當,要同石敢當掰手腕。馮虎一副狗仗人勢的樣子吼道:“石敢當,這是聞知縣的大公子,聞虎!聞公子看得起你纔來找你掰手腕,你可要拿出真本事來啊!”

馬厚生轉到石敢當身後,湊到石敢當的耳旁小聲說道:“別惹聞虎,太壞啦!整個泰城的人都躲着他。”馮虎伸手扯着馬厚生的耳朵從石敢當身邊拉開,罵道:“你他媽的又打小報告!”馬厚生摸着被扯得生疼的耳朵,敢怒不敢言。

聞虎從容地坐在石敢當的課桌前,伸出右手,肘置桌面,挑釁地看着石敢當。馮虎揹着手冷笑道:“三局兩勝,各位同學都看着啊,我馮虎做裁判,公平公正!”石敢當來不及多想,坐在聞虎的對面,伸出右手,肘置桌面,兩隻手握在一起,聞虎的手臂比石敢當的手臂長二三指,石敢當明顯處於劣勢。

馮虎笑了,正色道:“預備……開始!”聞虎發力,輕輕鬆鬆地把石敢當的手臂壓在桌面上。就這樣,沒有任何懸念,石敢當三局全輸。圍觀的同學除了馬厚生都開心地笑了起來,彷彿聞虎給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聞虎站起來,用手惡意地按着石敢當的頭,輕蔑地說道:“啊……小魔頭,浪得虛名而已!抽空,咱們院子裡較量一下拳腳上的功夫!”說罷揚長而去。

又過了兩天,石敢當走在院子裡,突然圍上一羣小學班的學生,劈頭蓋臉地打起他來。聞虎和馮虎都在其中,而且他倆下手也最狠,面對羣毆,石敢當毫無還手之力,本能地抱頭蜷縮在地上。馬厚生衝了過來打抱不平,也被打翻在地,但他頑強地站起來,抓住聞虎的手臂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這時老師們已趕來,衆生散去,石敢當、馬厚生、聞虎被抓了個現形。

石世宇看到石敢當被打的鼻青臉腫,嘴眼歪斜,很是不解,難道夜殺盜賊是假的不成?怎麼可能呢?問明情況後,石世宇心裡明白了。石世宇教育石敢當道:“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與衆人爲敵。”石敢當道:“我沒有和他們爲敵啊?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多同學圍住我就打!”石世宇道:“也許你是冤枉的,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今後一定要與大多數同學搞好團結。你能夜殺盜賊,對同學的羣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就是這個道理!”

石敢當急得快要哭了,哽咽道:“叔叔,告訴我,我怎麼才能和他們搞好團結?”

“你演……”話說了一半,石世宇弊住了,咬着牙纔沒笑出聲來,這話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來,即便說出口來,石敢當這般年紀,怎麼懂得“演戲”的含義呢?

這場鬥毆事件傳遍了泰安城,驚動了縣衙,聞柏達知縣帶着石世宇親臨書院處理此事。聞知縣會同書院掌院判處聞虎和馮虎各打二十戒尺。石敢當爲聞虎和馮虎求情,聞知縣不允。當衆打完後,聞柏達把石敢當叫到他面前,拉着石敢當的手說道:“我說過,你是個小英雄,是我們泰安人的驕傲。進了書院就要刻苦讀書,將來要努力成爲文武雙全的國家棟梁,做個大英雄!”聞柏達喜歡石敢當,所以如此係刻意而爲。自此,石敢當的處境好轉了許多,至少再也沒有同學欺負他了。

穆秀才上課,學習《急就章》,當他領着學生讀到“師猛虎,石敢當,所不侵,龍未央”時,馬厚生站了起來,舉手要求回答問題。馬厚生道:“穆老師,書上這個石敢當,是不是就是寫的我們班的石敢當?”穆秀才笑了,這時同學們都鬨堂大笑起來。穆秀才問道:“你認爲呢?”馬厚生認真地說道:“我認爲是我們的同學石敢當。”同學們又是一陣鬨堂大笑。穆秀才問道:“你怎麼認爲書上的石敢當就我們班裡的石敢當呢?”馬厚生道:“書上寫着的人物一定是個大英雄,聞知縣說,石敢當是個小英雄,他長大了就是個大英雄,所以說,書上的石敢當就是我們班的石敢當。”

穆秀才認真地說道:“關於《急就章》中的‘石敢當’是不是人名,目前學術界有很大的爭論,我傾向於不是人名這一觀點,因爲《急就章》是一部流傳千年的識字教材啊。厚生同學,假設書中的‘石敢當’是人名,是位大英雄,那麼一千多年前的石敢當和現在的石敢當怎麼會是一個人呢?”馬厚生高聲說道:“轉世啊老師,一千多年前的石敢當肯定是在蒿里山神祠過金橋轉世才成爲我們班的石敢當。”

穆秀才不知怎麼回答馬厚生的這個問題,既不能肯定,又不能否定,靈機一動,便道:“同學們,你們怎麼看待厚生同學提的這個問題?”有一位叫閻鬆的同學站起來答道:“老師,我不同意馬厚生同學的觀點,我認爲馬厚生同學把書本上的‘石敢當’與我們班的石敢當聯繫在一起是牽強附會。不錯,聞知縣是說過石敢當同學是個小英雄,可是……可是……泰安城裡大街小巷都在傳着說石敢當是個小魔頭!是妖怪轉世!”

聽了閻鬆同學的這番話,同學們都把目光對準了石敢當。馬厚生憤怒地吼道:“閻鬆,你不能誣陷石敢當,他是英雄,不是魔頭,如果有人掘了俺爺爺的墳,我也會殺了他,不殺才是狗熊!閻鬆,請你回答一個問題,假如有人掘了你爺爺的墳,你殺不殺盜墓賊?請回答!”面對馬厚生的咄咄逼問,閻鬆同學支吾着不知怎麼回答纔好。馬厚生道:“你怎麼不回答呢?如果不殺盜墓賊,你就是個狗熊,如果殺了盜墓賊你就是個魔頭!道理不辯自明,魔頭是對石敢當的誣陷!英雄才是石敢當當之無愧的榮耀!”

馬厚生的一席話立即扭轉了許多同學對石敢當的誤會。有的同學便喊道:“是英雄不是魔頭!”“是英雄!”“英雄!”……最後大家都異口同聲地稱讚石敢當是英雄。閻鬆同學慚愧地坐下,低下了頭。

穆秀才笑着問石敢當道:“石敢當,你認爲自己是個英雄嗎?”石敢當站起來,響亮地回答道:“我爲什麼要殺盜墓賊啊?首先,他們該殺,關於這一點,我是問過縣衙的,其次,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我是正當防衛!我不認爲自己是個英雄,但是我也決不會成爲一個魔頭。我爺爺教育我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我今後要向歷代的聖賢英雄們學習,努力學習,苦練本領,爲國殺敵,爲民除害!”穆秀才聽了石敢當這番話,更加對這個學生刮目相看了。石敢當一說完,穆秀才便情不自禁地誇讚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爲一個大英雄,成爲朝廷的橫樑之材!我爲能有你這樣一位學生而驕傲!我相信我的學生石敢當一定會彪炳史冊,名垂千古!”

石敢當被打之後,泰山書院恢復了昔日的平靜,直到學銀被盜一事發生,泰山書院又沸騰起來。穆秀才收齊了蒙學班下半年的學銀,用青布包裹好,到帳房交帳,帳房先生請假了,後天才能回來。穆秀才只好提着銀子回到自己的書房,突感內急,慌忙將學銀擱在書案之上如廁去了。回來之後,穆秀才將銀子鎖在櫃子裡。後天,帶着學銀交到帳房,帳戶先生一點學銀差二兩,穆秀才頓時傻眼了。穆秀才清清楚楚地記得,蒙學班十五個學生,在教室裡他收齊了三十兩銀子,數好後,包裹好,去了帳房。穆秀才又問了當時他點銀子時靠得近的幾位同學,都證實了這一點。穆秀才斷定學銀是在他如廁之時被盜了。穆秀才報告給書院掌院,掌院指示,務必查出盜銀賊,清除害羣之馬。

穆秀才找了部分同學瞭解一下,前天下午,只有馬厚生和閻鬆兩位學生到過他的書房,馬厚生去送過水,閻鬆去交過作業。穆秀才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馬厚生與閻鬆關於石敢當的那場辯論來。蒙學班十五個學生,穆秀才在腦海裡都過了一遍,石敢當、馬厚生、閻鬆是最不可能偷盜學銀的孩子。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這個盜賊不出意外的話,不是馬厚生就是閻鬆。閻鬆家境富裕,父親是泰安有名的藥商,他應該不會偷盜區區二兩學銀。馬厚生的家境卻是困難的多,他的父親長年癱瘓在牀,日子過得捉襟見肘,馬厚生幾次要退學,均被父母逼了回來。

難道是馬厚生?寒門子弟又做了盜賊,這是穆秀才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讓馬厚生現形不難,攻心爲上,然而穆秀才卻頗費躊躇,不想讓一個寒門貧子的一生毀在這二兩學銀上。穆秀才絞盡腦汁想出一個辦法,讓石敢當想法和馬厚生追回二兩學銀這事就了結了吧。

當穆秀才找來石敢當後,卻犯起難來,沒有確鑿的證據,老師怎麼能說自己的學生是賊呢?索性考驗一石敢當吧,穆秀才臨時改變了主意,讓石敢當找出那個盜銀賊。

石敢當十分爲難地接下這個任務,因爲同學們的議論中已經確定了嫌疑人,就是他的好朋友馬厚生。馬厚生是個賊?這讓石敢當十分傷心。因爲他們是患難的好朋友,當被同學們毆打自己時,只有馬厚生奮不顧身地幫助他,所有的同學當中也只馬厚生相信我將來要成爲一個大英雄。我怎麼能親手把他抓出來呢?進退兩難之際,石敢當想起了爺爺的叮囑:“人可以不認字,但不能不認人啊!”對啊,厚生同學,你到底偷沒偷銀子?我先弄清楚了再說。如果你偷了學銀,作爲朋友,我應該勸你還給穆老師,如果你沒偷,我要幫你洗刷冤屈,大聲告訴老師和同學們,你不是賊!

石敢當吃過晚飯後,來到馬厚生同學家,馬厚生正端着一碗煎好的藥用湯匙喂父親,石敢當心裡一熱,感慨道:“百善孝爲先,我的好同學、好朋友馬厚生怎麼是賊呢?”吃完藥,馬厚生拿了條毛巾給父親擦了擦嘴,父親欣慰地笑道:“我心裡不踏實……撿來的銀子……”石敢當一怔,一看馬厚生臉漲得發紅,忙機警地問道:“大爺……厚生撿銀子了?”馬厚生的父親一臉的幸福感,道:“是呀,厚生撿了二兩銀子,我讓他和他媽每人做身衣服,厚生非要抓藥給我治病,我是個癱子,治好病又有什麼用啊?”石敢當什麼都明白了,這時馬厚生低着頭出了父親的臥室。石敢當安慰了馬厚生父親幾句話,也跟着馬厚生出去了。

石敢當叫上馬厚生離開馬厚生家,馬厚生家住在奈何東岸,出了家門,跨過一條小路就到了奈河。兩個人沿奈河東岸向上走着,均心事重重的樣子。馬厚生忍不住開口道:“一個人做過一次賊就永遠是賊嗎?”石敢當道:“我沒有做賊的同學和朋友,穆老師也沒有做賊的學生?浪子回頭金不換!”馬厚生激動萬分,握住石敢當的手道:“謝謝您,石敢當!我一定把銀子還上!重新做人!”石敢當也握緊馬厚生的手,擡頭望着天空的一輪明月,道:“厚生,我爺爺常說‘什麼是朋友?兩個月亮走到一起纔是朋友!’你看天上那個月亮,一半是馬厚生,一半是石敢當。這二兩銀子,我們一起還!”馬厚生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這天晚上,石敢當半宿未眠,怎麼才能幫着馬厚生還上二兩銀子?自家沒有,跟爹孃說也白說。去找石叔叔借,對!世宇叔叔肯定會借給我的。高興了片刻就又把這想法否定了。爹孃整天爲欠石叔叔的錢而苦惱,我再向石叔叔錯錢豈非不孝?下水抓魚賣錢,也不行,那得多長時間才能攢夠二兩銀子。書院也沒那個耐心,過不了多久就會把馬厚生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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