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思敏站起身來給黃介聲續了茶水,然後走進小寶的房間。小寶已經上高中了,正在屋裡做作業。他讓兒子跑一趟,去把那幾個叔叔阿姨都叫過來。
正巧,設計室的那幾個老人住得都不太遠。吳天寶家住得最近,就在樓上,所以,他和孫小鳳最先到了。
吳天寶一進門就大聲叫道:“黃主任,太好了,我們終於又見面了!”黃介聲一見他,連忙站起身來,走上前跟他握手,笑道:“小吳,你好哇?多年不見,真想你們啊!”接着,他的目光投向吳天寶身後的孫小鳳,道:“這位是?……”吳天寶介紹道:“這是我老婆。”
黃介聲仔細打量了一下,道:“我想起來了,她就是當年修水庫時,在食堂工作的那個小孫。”孫小鳳連忙笑着說:“黃主任,是俺。你的記性可真好!”
“你好!你好!”黃介聲連忙熱情地跟孫小鳳握手。
過了一會兒,徐姐和江曉兵也來了,又是一陣親切的問候。老同事們久別重逢,大夥兒都很開心,歡聲笑語充滿了整個屋子……
臨近中午時分,趙娟已經燒好了飯菜,在孫小鳳的協助下,開始擺桌子上菜。她燒了整整一桌子菜,十分豐盛。
賀思敏拿出珍藏的美酒,給每個人的杯子都斟滿了。他端起酒杯,站起來說:“今天,喜事盈門,賓朋滿座。一是爲了歡迎黃主任,二是爲了慶祝設計室的老同事們歡聚一堂,請大家乾了這一杯!”
衆人紛紛端着酒杯站了起來,碰杯後一飲而盡。
黃介聲坐下後,開始詢問大家現在都在哪兒工作?吳天寶道:“我也回設計室了,給賀思敏當副手。”黃介聲的目光投向徐姐,問:“小徐,你呢?”
徐姐還沒回答,賀思敏搶先道:“徐姐現在是我們的領導,在基建處當副處長。”
黃介聲一聽,高興地說:“噢,小徐當大領導啦?可喜可賀,我得恭喜你!”說着端起酒杯跟徐姐碰了杯。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扭過臉問趙娟道:“趙娟,你呢?也回設計室啦?”
趙娟搖搖頭道:“沒有,我還在試驗廠檔案室。”徐姐道:“趙娟現在是檔案科的副科長。”黃介聲一聽,意外地:“噢,趙娟也當領導啦?”
趙娟笑道:“我那算什麼領導?我們檔案科一共三個人,科長領導我,我只領導一個兵。”大夥兒聽了鬨堂大笑。黃介聲笑道:“領導一個兵那也是領導!……”
大夥兒邊吃邊聊,後來就聊到了王茂林。黃介聲問起了王茂林現在的情況,徐姐說,他因爲文格中的表現,被定爲“三種人”,受到了處理,被調到一家單位當科員,現在差不多也該退休了。
孫小鳳突然想起了什麼,瞧着趙娟道:“你家大丫不是跟他兒子談對象嗎?怎麼樣了?”趙娟一撇嘴道:“早吹了。我早說過,我們兩家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根本就走不到一塊兒……”
酒宴在歡樂的氣氛中進行到下午兩點鐘。吃過飯後,客人們陸續告辭了,黃介聲又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也起身要回賓館了。賀思敏送他下樓。兩人出了小區,黃介聲讓他回去,可賀思敏堅持要再送送。
他倆邊走邊聊,賀思敏問:“黃主任,你還要在東陵呆上幾天吧?”黃介聲點頭道:“是啊,我還要去看幾個親戚。”
“黃主任,明天星期一,我得上班了,就不能再陪你了。”
黃介聲擺擺手道:“你工作忙,不用陪我。看完親戚我也該回去了。”
賀思敏一直將他送到賓館樓下,纔跟他握手道別。黃介聲握着他的手,真誠地說:“小賀,謝謝你!好多年了,我都沒有象今天這樣高興了!”
賀思敏笑着道:“黃主任,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
半年後,有一天,賀思敏在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銅業公司統戰部打來的,對方在電話裡說:“賀主任,你是不是有一個叔叔叫賀秉全?”
賀思敏聽了心中一震,連忙道:“我是有一個叔叔,也確實叫賀秉全。不過,解放前夕已經失去了聯繫……”
“是這樣的。”對方道,“昨天,我們接到市臺辦的一個電話,說有一位臺胞回國尋找他的侄子。據臺辦調查,這位臺胞的侄子可能就在銅業公司工作,要求我們協助尋找。我們根據臺辦提供的線索去人事處查了檔案,這位臺胞要找的人可能就是你。這樣吧,賀主任,這位臺胞住在美華大酒店308號房間,請你去跟他見見面,覈實一下。”
放下電話後,賀思敏心情再也無法以平靜了。他的叔叔賀秉全在他念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考上了國民黨中央陸軍大學,畢業後在國民黨第5軍當一名初級軍官。抗戰勝利那年,叔叔回過一次家。後來,因爲國共內戰爆發,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不過倒經常有書信寄回家來。
然而,到一九四八年下半年,叔叔就跟家裡斷了聯繫。後來,聽說第5軍在淮海戰役中被解放軍給消滅了,當時,賀思敏和父親都以爲叔叔已經戰死了。可是現在卻有一個叫賀秉全的人來尋找他的侄子,這個人是他的叔叔嗎?
賀思敏再也坐不住了。他去隔壁辦公室跟吳天寶打了個招呼,便下了樓,走出銅業公司機關大門,朝美華大酒店趕去。
賀思敏走進美華大酒店大廳,來到前臺,對服務小姐道:“請幫我查一查,住308號房間的是叫賀秉全嗎?”服務小姐查了登記冊後說是的。
“那他現在在房間嗎?我想去見見他。”
服務小姐拿起了電話,過了一會兒,電話通了。她對着電話說:“賀先生,有一位客人要見你。”片刻後,小姐對賀思敏道:“他問你尊姓大名。”賀思敏連忙報出了自己的姓名。服務小姐說了以後放下電話道:“賀先生請你上去。”
賀思敏乘電梯上了三樓,來到308號房門前。他的胸口象揣了一隻小兔子,怦怦亂跳,不得不站了一會兒,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才摁響了門鈴。
功夫不大,房門被打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老人個頭不太高,頭髮稀疏灰白,臉上有許多皺紋,但看上去身體健朗,精神矍鑠。老子仔細瞅着他,嘴脣顫抖地:“你…你是思敏嗎?”賀思敏連忙點頭道:“是,是,你是我二叔賀秉全吧?”
老人又仔細地端詳着他,連連點頭道:“象,象,你跟我大哥太象了,你是思敏,是思敏啊……”老人說罷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拍着,激動地說:“思敏,我終於見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說着流下了眼淚。
賀思敏也很激動,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的叔叔了,真是太好了!
叔叔平靜下來後,抹去臉上的淚水,抓住他的手將他領進房間,讓他在沙發上坐下,然後一邊倒水一邊道:“思敏,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賀思敏一邊回答叔叔的問詢,一邊打量着房間。這是一間總統套房,寬大氣派,光客廳就足足有七、八十平方米,整個套房裝璜得十分考究。
叔叔倒完水,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剛欲說話,這時候,從門外走進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這個女人穿着十分精緻洋氣,看上去氣質高貴典雅。她看見賀思敏,愣了一下,隨即轉向叔叔道:“爹的,來客人啦?”
叔叔笑着道:“阿麗,來,認識一下,這是你堂哥。”然後轉向賀思敏道:“思敏,她是你的堂妹。”
賀思敏一聽,連忙站了起來。堂妹聽了父親的話,瞧着賀思敏,驚訝地瞪大眼睛道:“你就是我堂哥賀思敏?太好了,我和父親這次回來就是來找你的!”說罷熱情地伸出手去。
賀思敏連忙握住她的手,高興地說:“小妹,你好!你好!”
待賀思敏重新坐下後,叔叔抓過他的一隻手,道:“思敏,當年徐蚌會戰後,我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隨潰兵一起逃到了廣州,後來又去了臺灣。我找人輾轉打聽大哥和你的消息,後來聽說大哥被共產黨槍斃了。這些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把你一個人丟在了大陸。跟叔叔說說,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於是,賀思敏就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詳細地說了一遍。叔叔聽得很認真,聽完後,他稱讚道:“思敏,你有一位好太太。”賀思敏連忙道:“是啊,她給了我愛情,給了我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正是她的不離不棄,才讓我走過了那些最艱難的日子……”
“你太太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我很想見見她。”叔叔道,“這樣吧,思敏,今天晚上我在這兒設宴,你把你太太和孩子們都領過來,我要跟他們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