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娟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淘米下鍋後,重新來到堂廳,坐在小夥子對面,問:“小王,你多大了?是哪兒人?”王峰笑了笑,道:“我跟建華同歲,也是東陵市人。”
趙娟還想問什麼,王峰搶先道:“阿姨,我爸爸也是試驗廠的。”趙娟一聽,驚訝地:“噢,他叫什麼名字?”
“他跟你和賀叔叔都很熟悉,”王峰道,“他叫王茂林。”
趙娟一聽,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掉到地上。原來,這是王茂林的小兒子。王茂林雖然在設備室當主任,可家並不在試驗廠,而是在市區,所以,他的幾個孩子趙娟都不認識。
王峰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趙娟想留他吃午飯,他說不行,還要回家去見父母。
王峰走後,趙娟問女兒道:“他是王茂林的兒子,你知不知道?”大丫道:“知道呀。”
趙娟驚異地:“你怎麼能跟王茂林的兒子談對象呢?”大丫滿不在乎地:“怎麼啦?他是他,他爸是他爸,我又不是跟他爸談對象,管他爸是誰幹什麼?”
趙娟氣得說不出話來,知道跟她什麼也說不清楚。
快中午的時候,賀思敏從外面回來了,趙娟連忙把他拉到房間裡,將女兒跟王茂林兒子談對象的事跟他說了。賀思敏聽了倒很豁達,道:“這是孩子的事,就隨她去吧。只要她自己覺得好,咱們也就別摻和了。”
趙娟一聽,一撇嘴道:“跟王茂林做親家,我可不樂意!”
吃過中午飯,大丫將賀思敏拉到自己的房間裡,道:“爸,我這次回來,可是帶着任務的。”賀思敏問:“什麼任務?”
“生產隊長讓我弄點廢鐵。”
“你們要廢鐵幹什麼?”
“打農具呀,我們生產隊缺少農具。”大丫道,“爸,你能不能幫我弄點?”
賀思敏搖頭道:“不行,我到哪兒去弄廢鐵?”
“你們設備室外面不是堆着許多廢鐵嗎?日曬雨淋的,許多都爛了,還不如給我們,就算是支援農業生產了。”
賀思敏想了想,道:“好吧,我去跟廠裡說說看。”他轉身欲走,可大丫卻拉着不讓他走,嘻笑地:“爸,能不能再弄點化肥?”
賀思敏聽了,一板臉道:“過份啦!”大丫撒嬌似地搖着他的胳膊,道:“爸,隊長說了,如果能買到化肥可以抵工分。你幫我買點,我就可以少幹農活了。”
賀思敏無奈,只好鬆口道:“行,行,我去找你武伯伯。他老戰友多,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門路。”
賀恩敏不想幹涉女兒談戀愛,可並不代表王茂林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大約一個多月後,有一天,他跟王茂林談完工作後,正想起身離開,王茂林卻讓他先別急着走,然後道:“還有一件私事,我想跟你談一談。”
賀思敏瞅着他,問:“你想說孩子們的事吧?”王茂林點了點頭,道:“你閨女前段日子去了我家。老賀,咱倆在一起工作的年頭也不短了,彼此都很瞭解,有些話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王茂林停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說:“說實話,我不太贊成這件事。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閨女不好,也不是對你和你愛人有什麼看法,主要還是因爲你的出身問題。……出身問題,平時看着沒什麼,可到了關鍵時候,比如入黨、提幹什麼的,就顯示出它的重要性來了。當父母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這一點你一定能夠理解……”
賀思敏越聽越覺得心裡不是滋味。自打他參加工作第一天時起,王茂林就拿他的出身說事,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在糾纏這個問題,不禁讓賀思敏大爲惱火。他忍不住大聲道:“王主任,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老是揪着我的出身問題不放?你對我是如此,對黃介聲也是如此。你當真在乎我們的出身?我看,你是怕別人超過你,所以總是找各種藉口壓制別人。不客氣地說,你這叫嫉賢妒能!……至於你兒子和我女兒的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根本就不在乎!”他說罷站起來合上筆記本,轉身氣乎乎地走了。
王茂林沒料到他發那麼大的火,呆愣愣地坐在那兒沒有吱聲。
賀思敏走出辦公室,心中覺得十分輕鬆。壓抑在心中多年的話終於一吐爲快,至於王茂林高不高興,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賀思敏正想回自己的辦公室,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喊他,回頭一瞧,原來是老袁。老袁走上前來,微笑地說:“賀主任,我就要離開試驗廠了,過來跟你告個別。”
“我已經聽說了。”賀思敏道,“‘絲人幫’已經被粉碎了,許多老同志都恢復了工作,你也應該回市委工作了。”
“具體做什麼,還要等待組織上安排。”老袁道,“賀主任,我在設備室這段日子,謝謝你對我的關照。”
賀思敏連忙道:“老袁,瞧你說的,你對我的幫助也不少呀。在你身上,我可真學到不少東西哩。”停了一下,他有些傷感地:“咱倆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嗎?”
老袁點了點頭,語氣肯定地:“會的,我相信,咱們以後一定有機會再見面!”
賀思敏下班回到家,正在廚房裡忙碌的趙娟出來對他說,小韓來信了,我放在了你的書桌上。
小韓結婚後,就離開了試驗廠,跟着丈夫隨軍去了。他走進房間,看見書桌上放着一封拆開的信。他拿起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箋,幾行雋秀時字跡呈現在眼前:
師傅、師母:
你們好。過了這麼長時間纔給你們寫信,你們不會怪我吧?我已經在軍營安了家,這裡雖然遠離城市,條件也比較艱苦,但是,能跟自己相愛的人朝夕相處,我還是覺得十分幸福。只不過,離開了試驗廠,離開了自己過去所熟悉的生活,我還是覺得有些遺憾。我想念師傅師母,也想念車間的工友們。
我現在已經在部隊辦的電子廠上班了,師傅教給我的車工技術在這兒用不上了。但是,師傅教導我的認真細緻、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必將讓我終身受益。
更重要的是,我從師傅師母身上感悟到對愛情的執着是何等的重要,兩個相愛的人只有善待彼此,才能獲得一生的幸福。
好了,不多說了,祝你們全家幸福快樂!也請師傅代我向車間裡的工友們問好。
此致
敬禮!
徒弟:韓瑛蓮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日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國家開始改革開放,一切工作以經濟建設爲中心。東陵銅業公司爲了加強基本建設,恢復了基建處。賀思敏被調回到基建處設計室擔任主任,他家也從試驗廠的平房搬到了市區的一棟住宅樓裡。
一個星期天上午,賀思敏下了樓,打算去小區公園看人下棋。他轉過一個彎,看見前面有個人正在那兒東張西望。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他走近一看,好象是黃介聲。賀思敏大吃一驚,連忙喊道:“黃主任,是你嗎?”
那人聞聲轉過身來,仔細瞧了一下,認出他來,叫道:“小賀,是你?我正要找你呢!”
果然是黃介聲。賀思敏連忙上前跟對方熱情地握手。二十多年沒見了,黃介聲明顯蒼老了許多,頭髮變得稀疏了,臉上也添了許多皺紋,身體也比以前更瘦了,只是精神好象還不錯。
賀思敏笑着問:“黃主任,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黃介聲答道:“我已經退休了,趁着腿腳還利索,想到處走走。這次回東陵市,碰到一個老熟人,他說你住這片小區,我就過來找你了。”
賀思敏連忙領黃介聲去自己家,一邊走一邊問:“黃主任,好多年沒有你的訊息了,這些年你在哪兒呀?”黃介聲嘆了口氣,道:“坐了十年大牢,出獄後,政府安排我在當地的一家農機廠工作。文格後,我被平了反。這不,去年已經光榮退休了……”
兩人說着就上了樓。賀思敏一進屋就喊:“趙娟,你看誰來啦!”趙娟聞聲從房間裡走出來,仔細一瞧,驚喜地:“黃主任,怎麼是你?”
黃介聲笑哈哈地說:“趙娟,你好嗎?聽說你跟小賀成了一家子,我真爲你們感到高興!”
趙娟連忙招呼客人坐下,一邊泡茶一邊問:“黃主任,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我們都挺爲你擔心呢!”黃介聲笑着點頭道:“還好,還好。謝謝你們的掛念。”
寒喧了一會兒,賀思敏將妻子叫到一旁,讓她去菜市場買點菜。趙娟轉過身來,笑着說:“黃主任,你在這兒坐,我出去一趟。”
黃介聲連忙站起來道:“不用麻煩了,我坐一會兒就走。”
賀思敏請他坐下來,笑着說:“黃主任,你難得到我家來一趟,怎麼也得吃頓飯吧?一會兒,我把設計室的老人都叫來,大夥兒見見面。”
黃介聲一聽,連忙道:“是啊,這麼多年了,我也很想大家呀!那就叼擾了。”
接下來,兩人邊喝茶邊閒天,各自把分別後這些年的經歷都說了一遍。
趙娟買菜回來後,就進了廚房,開始烹炒煎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