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你在怕什麼?”姚瑾策在姚媚兒身前三尺處站定,嘴角雖含笑,語氣卻有些陰測測,“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你見到師父,一臉害怕做什麼?”
姚媚兒被姚瑾策看的頭皮直髮麻,半晌,乾笑道:“沒、沒什麼……師父,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呀?今日不忙麼?媚兒這裡正好有一道湯文火燉了一個時辰,如今正是出味的時候,師父要不要嘗一嘗?”
“我恐怕喝不下,”姚瑾策微微一笑,“媚兒若是天天只在院子裡熬湯,不僅望江樓能多幾樣招牌菜,爲師也能更開懷些。”說完這句,又往前走了一步,與姚媚兒之間只剩下一臂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加上兩人之間將近一個頭的身高差,姚媚兒只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直面而來,這樣的高壓之下,姚媚兒已經沒有辦法再與姚瑾策打啞謎了,於是耷拉着腦袋,低聲道:“師父……媚兒……媚兒只是想……保護……師父而已……”
“保護我?”姚瑾策磨了磨牙,“所以我那些話,你就權當耳旁風了?”
“我……”姚媚兒依舊低垂着頭,“我……師父,你做什麼?!”
姚瑾策倏然抓住姚媚兒的手,褪下她手上的銀鐲,冷笑道:“我說過,你是不可能嫁給慕慎安的,何況如今,你絕不可能嫁給慕慎安。”
姚媚兒被姚瑾策突來的動作和斬釘截鐵的話語驚到了,某些線索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這個鐲子……她當初是叫槐木他們去查,但是一直沒有結果,而她被後來的事一打岔,壓根就忘了這件事……
“槐木他們還是告訴師父了?”姚媚兒微微皺眉,“媚兒不是叫他們不要那這件事來煩擾師父麼……”
姚瑾策微微勾脣,笑容裡帶着一絲嘲諷之意:“他們知道自己是誰養大的,該聽誰的話。”
姚媚兒:“……”她也是師父養大的,經常不聽師父的話……
“師父……”姚媚兒望向姚瑾策,“師父是查出媚兒的身世了麼?媚兒到底……”姚媚兒問到這裡,又有些猶疑。
姚媚兒有時候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自己的父親還有其他親人是誰,他們到底有沒有找過自己,假如有一天她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會是怎樣的反應?是驚喜還是驚嚇,是歡喜還是厭惡?可有時候又不想知道。假如他們真的有找過自己,師父先前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而且母親臨終前的話……實在讓她不得不對自己在生父心中的地位產生猶疑。
——假如,她真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庶女,她有必要找到那些根本不在乎她的親人麼?而以她如今的身份,他們會不會以血緣相脅,甚至藉着師父的名義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若果真如此,認還不如不認!
正當姚媚兒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的時候,姚瑾策將一直拎在手中的一個小布袋子微微打開,扔到姚媚兒腳邊,將還沉靜在自己思緒中的姚媚兒撇在原地,帶着鐲子轉身走了。
等到姚媚兒回過神來,姚瑾策已經出了院門,漸行漸遠。
姚媚兒:“……”看來師父不管查到多少,根本不想告訴她,虧她方纔還糾結了半晌要不要問,卻沒料到師父根本不打算說!
——那麼,師父拿走鐲子,到底是查到了還是沒查到?而他,居然對於她前幾日與大哥商定的事隻字未提,只放下一句她絕不會成功的狠話就走了?可方纔分明笑的令人毛骨悚然啊……在山上時,師父被她氣到如此程度,絕沒有這樣輕易放過的道理……
姚媚兒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個小丫頭從屋子裡出來,指着姚媚兒的裙襬顫聲道:“郡主,您……您的裙子上……有……有蟲子!”
“什麼?!”姚媚兒一低頭,才發現腳邊不知何時落了一隻開着口的布袋,有幾隻軟綿綿的蟲子正從布袋子裡一扭一扭的爬出來,而有幾隻腳程快的,已經爬上了她的裙襬,正一拱一拱的往上爬,姚媚兒額頭瞬間沁出細小的冷汗,尖叫道,“啊!!!!!蟲子!!!!!”
姚媚兒一邊尖叫一邊往邊上猛地一躍,竟然一下子離開布袋兩三丈遠,隨後不停地上下跳動,試圖將裙襬上的軟蟲弄下來,可偏偏這幾隻蟲子在這樣劇烈的運動中居然還能穩穩當當的攀附在姚媚兒的裙襬上,只是沒有再往上爬罷了。
姚媚兒真的要哭出來了:“來人!來人!幫我把蟲子弄下來啊!”
問菊回稟完先前的事後就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如今在院子裡的小丫鬟只有方纔提醒姚媚兒的那一個,今年不過十一二歲,顯然也是個膽小的,聽到姚媚兒的呼救,她白着一張小臉,以極爲緩慢的速度往姚媚兒處移動,一邊挪動一邊顫着嗓音道:“郡、郡主,您,您等一會兒,奴婢,奴婢這就來幫您……幫你捉蟲子……”
姚媚兒雖然被蟲子嚇得魂飛魄散,卻也察覺出這小丫頭壓根指望不上,於是跳的愈發激烈,同時對着四周茂密的大樹高喊道:“槐木!楊木!下來!幫我捉蟲子!”
以往隨叫隨到的身影並沒有立即出現,過了片刻,一個悶悶的聲音從某棵樹上傳來:“姑娘恕罪,主子有命,不許幫姑娘捉蟲子。”
被拒絕的姚媚兒一陣尖叫:“……啊啊啊啊啊 啊啊!!”
已經走到前院的姚瑾策聽到姚媚兒的慘叫,微微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麼,徑直出府了。
——孩子啊,是慣不得的。
等姚媚兒尖叫着通過不停跳躍將蟲子從她裙角脫離時,她居然在透着寒氣的春天裡跳出了一身熱汗。雖然槐木等人一直沒出來幫姚媚兒捉蟲,但見姚媚兒終於自力更生脫離了蟲子,滿頭大汗的跑到屋子裡,探出一顆腦袋對這院子裡惡狠狠說出“要是等我沐浴更衣出來這些蟲子還在院子裡,你們就給我等着罷!”的威脅後,槐木與楊木二人十分識時務的將院子裡殘留的蟲子勸清理乾淨了。
——主子只說不能援助,沒說不能善後啊。
姚媚兒洗完澡,又在屋子裡躺了許久,才終於將方纔被蟲子嚇跑的三魂七魄聚集了回來。此時她想起當初昭陽公主在獵場的經歷,忽然覺得……嗯……當初的報復其實挺厲害的,難怪差點將昭陽公主逼瘋了……
到了晚膳時分,先前出去取東西的問菊竟然一直沒有回來,一問之下才知道不僅是問菊,跟她從紫瀾苑過來的人全部都不見了,姚媚兒這才知道姚瑾策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慕慎安的人一概不許留在姚王府,如此一來,慕慎安若想準確知道姚媚兒的出行,恐怕是不可能了。既然姚王府容不下慕慎安的人,姚王府附近自然也容不下了。
姚媚兒用過晚膳,因白天受到的驚嚇和那一陣狂跳遺留下的疲憊,早早就睡下了,第二日一大早起來,姚瑾策居然派人候在小築,她一起來表告訴她自己在書房等她。
雖然是休沐日,但這陣子姚瑾策一直忙得腳不沾地,專門差人來姚媚兒院子等她起牀的事,自住進姚王府還是頭一回,姚媚兒連早膳都顧不上用,立即便往姚瑾策的書房去了。
——姚媚兒的直覺告訴她,師父定是確認她的身世了!否則不會這樣一大早就在等她!
姚媚兒越靠近書房,心跳的速度便越快。儘管昨日已經有過這樣的感受,但此時姚媚兒知道姚瑾策一大早叫她定是要將結果告訴她,所以她……真的有些緊張……
走到書房門口,姚媚兒停住腳步,擡手輕輕拍了拍胸脯,覺得自己的心跳稍稍趨於正常,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師父,你一早找媚兒來,是爲了……”
“你的鐲子,慕慎安曾借走過兩日?”姚媚兒的話尚未說完,便被姚瑾策的問話截住了。
“額,是……”姚媚兒被姚瑾策問的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她想了想,一個零碎的片段在腦海浮現,“大哥說喜歡這個鐲子上的花紋他母親很喜歡,所以借去仿了仿,要送給他母親做壽禮。”
“給他母親做壽禮?”姚瑾策坐在書桌前,細細把玩這手中的銀鐲子,輕輕笑了笑,“也是,應是慕夫人喜歡的款式纔對。”
姚瑾策的話令姚媚兒一頭霧水:“師父,你在說什麼?”
姚瑾策並沒有回答,依舊把玩着手中的鐲子。
姚媚兒的腦中又浮現出另一個片段,她皺了皺眉,道:“大哥似乎……似乎對媚兒的身世也有所瞭解……”她記得那一日,慕慎安問她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猶疑了,後來……慕慎安便什麼也沒說……
——那日大哥的意思,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而她的身世……到底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