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頭兒一邊衝我喊一邊朝我這邊大步走了過來,但我和吳洋都沒有停下來,依舊不停地搬走柴火垛子上的木柴,我看這樣搬太慢,就猛地跳到柴火垛子上撲騰着往下踹柴火。由於柴火垛子下面是空的,我沒踹幾下,整個柴火垛子上的木柴就稀里嘩啦地滾了下來,我就勢滑到地上,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渾身破布條的中年男人蹲在一間狗房裡,脖子上拴着鐵鏈,正狠狠地瞪着我。一股騷臭味迎面撲來讓人聞之慾嘔。
“完啦。”黃老頭兒一臉失落與憤怒地喊道。
跟着他身後緊隨而來的大偉見到這副情景,也是驚訝的目瞪口呆,道:“我操,舅老爺,這人是誰啊,你在搞什麼鬼?”
“我知道他是誰。”我站起身,走到黃老頭兒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他名叫張沃,是失蹤的工人之一。”
“啊?”大偉大驚失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黃老頭兒面如灰土,陰沉着臉,事實擺在他的面前,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看着黃老頭兒,他全然沒有了剛纔那股子硬氣勁兒,便對他道:“黃師傅,你囚禁他,不是一天兩天了吧,你知道非法囚禁要判多少年嗎?”
黃老頭兒一聽我這話,擡起頭衝我說道:“你們懂什麼?我這是救他。”
“哦?那你這種救人的方法倒是挺特別的啊。”我挖苦道。
老頭子冷哼了一聲,道:“你們根本什麼都不懂!你看看他,哪裡還有個人樣子?”
聽他這麼一說,我回過頭來一看——的確,那個中年人全然沒有一副人樣子了。他形容枯槁,滿臉胡茬,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梳洗了。他渾身上下的衣服被扯成一條一條的,似乎是自己弄的,他四肢跪在地上,吐着舌頭,吊眼梢,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給人一種無比暴戾的感覺。
黃老頭兒看着那人說道:“你要是摸一下他的身體就知道了,他身上熱的發燙,完全超過了正常人的體溫。你們看他那舉止神態,除了有一副人樣,哪裡像人?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會這樣呢?”大偉問道。
“這還用問?”黃老頭兒道:“大仙上身。”
“狗屁大仙上身,我看就是驚嚇過度。”我看了看那人的眼睛,此刻沒有了剛纔綠幽幽的光亮,心說剛纔大概是我眼花,說道:“他身上的傷痕多半不是人爲,而是受到了什麼動物的攻擊,身體發熱弄不好是得了狂犬病。”
大偉聽了我的解釋,連連點頭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那黃老頭兒聽了我的話卻冷笑了兩聲,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都不相信這些東西,但我告訴你們,我自己也出過馬,他的症狀明顯就是大仙上身。這幾天我用土法給他續命,跟身體裡的大仙較量,如果他最後挺了過去,就是出馬仙,挺不過去就一命嗚呼。”
吳洋贊同我的說法,反駁道:“我倒是覺得給他一針狂犬育苗和消炎藥他就能挺過去。”
“信不信隨你們,”黃老頭兒道:“你們來之前,我是把他關在西房裡的,但是他太不老實,一到屋子裡就到處折騰,怕你們看見才把他藏在了這裡,你們要是看見了那間屋子就全明白了。”
“這我不管,老爺子,我只想提醒你,他現在很虛弱,非法拘禁是重罪,如果再出了人命,你後半輩子就別想從監獄裡面出來了。”我威脅道。
說到底這老兩口子還是老老實實的農民,不管再怎麼愚昧,聽了我的話還是有些發怵。黃老頭兒的媳婦兒聽了這話趕忙走到他身邊,說道:“老頭子,咱別管這閒事了,把事情跟他們說了吧。”
大偉也在一旁說道:“舅老爺,小川是我多少年的哥們兒了,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有數。你說怕他挖墳盜墓,那是不可能的。再說您也想想,那夥工人現在生死未卜,他們的家人也一定很着急,就算是死了,也得讓人家看看遺體吧。”
黃老頭兒沉吟了片刻,無奈道:“好吧,你們先跟我來西房看看情況吧。”
我們三個人跟着黃老頭兒走到了西房,這是一間很小的客房,門前堆滿了雜物,遠遠看去跟倉庫沒什麼兩樣。破舊木門上的藍漆剝落了很多,看上去添了幾分滄桑。黃老頭兒拿着鑰匙打開了西房的房門。木門吱嘎一聲被推開,我們進了裡屋,頓時被眼前的情形震懾住了。
屋裡的面積不大,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屋子,一張土炕。但是,首先映入我們眼簾的確實塗鴉——紅色的大面積塗鴉。整個房間都被某種紅色的顏料所圖畫,看那顏色質地,應該是血液凝固所成。牆壁上的這些塗鴉畫看上去極爲抽象,但仔細一看,全是一張張三角形的人臉,眯着眼睛。再一離近,方纔看懂,這哪裡是人臉,分明是一張張狐狸臉,整個房間包括地面的所有地方全部都畫着各式各樣的狐狸,它們體態各異,有的像是在打盹,有的像是在捕獵,還有的只是瞪着一雙細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你看。
黃老頭兒沉着臉對我們說道:“你說的叫張沃的那個人,大概一個禮拜以前被我抓到,一開始村子裡總是丟雞,以爲是鬧黃鼠狼,後來我才發現那些雞都被那個人給吃掉了——生吃。”
我心裡一沉,對眼前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就繼續聽着黃老頭兒往下說。
“很明顯,那些工人在山上施工的時候觸怒了地仙們,結果自己就跟着倒黴了。”黃老頭兒道。
吳洋卻在一旁說道:“可是也有可能是他受到了狐羣的攻擊,精神失常,所以纔會做出這樣反常的舉動啊。”
黃老頭兒看了看吳洋,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年輕人吶,你是在城裡人,也不知道現在的農村是個什麼樣子。現在的山上能偶爾碰見只活狐狸就像是中彩票一樣難,狐羣,那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說道:“老爺子,就算你說的對,不過爲什麼只有這一個人被地仙盯上了呢?還是因爲,這些人做了一些除了修路以外其他的事情?在失蹤的七個人中,還有一個人叫嚴衡均,他是個風水先生。我在想,會不會擋馬寨的前山之中剛好有一座古墓什麼的,他們去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呢。”
黃老頭兒一聽我這話,眼睛一亮,擡頭道:“小夥子,你這樣的說法,未免有些牽強了吧。”
“這是跟你學的。”我不客氣地說道。
黃老頭兒一皺眉,看樣子又要動怒,但壓住了脾氣質問我道:“你這叫什麼話?”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所說的話裡面,巧合的事情太多,聽起來也很牽強啊。”我道。
“哪裡牽強了?”
我點燃一支菸,一邊看着牆壁上的狐狸畫像,一邊說道:“你剛纔說,一個禮拜以前,村子裡總丟雞,是被這個叫張沃的人給生吃了,可村子裡那麼多人,偏偏就被你一個人發現了,而你恰好又是出過馬的算命先生,正好又碰上了一個被大仙上了身人。我剛纔留意到,你們家根本就沒有雞籠子,所以你不可能養雞,既然你不養雞就不會丟雞,不會丟又爲什麼那麼熱心腸地去抓偷雞的賊呢?或者說,你知道在哪裡能找到那個偷雞的賊,你知道他會出現在哪裡。”
黃老頭兒一愣,說道:“你觀察的還挺仔細,不過我沒聽明白你要說什麼。”
我直接了當地說道:“黃師傅,老爺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跟那幾個工人所幹的勾當,也是有關的吧。我大膽猜測了一下,你曾經入夥林羣那一幫人,幫助他們去山裡尋找一些能發財的東西,這東西八成就是古墓。他們雖然有一個風水先生,但你畢竟是山裡人,熟悉山路,能給他們帶道做嚮導,你加入了進來,可能也是爲了分一杯羹。你負責在外面接應他們,幫他們運出古墓裡的東西,但是他們的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最後張沃倉皇地逃了出來,嚇瘋了,或者就像你說的,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而你也就很自然地第一個發現了他。張沃現在的行爲舉止讓你感到很害怕,所以你不敢再去靠近那個古墓,當然,是不是墓還不一定,總而言之一定是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就是了。”
大偉在一旁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趕忙跟我說道:“哎哎哎,小川,你等等,那照你這麼說,我舅老爺豈不成了從犯了麼。喂,我大老遠地跟你來這裡,你可別害我舅老爺啊。”
我笑道:“放心,我不是警察,至於吳洋,他也不會管。”我把頭轉向黃老頭兒,說道:“黃師傅,我還是那句話,人命關天,那些人也許還活着,我們要是趕得及時,還能救得了他們。”
黃老頭兒從頭到尾聽完了我說的話,早就已經嚇得面如土色,登時兩肩一耷拉,像是瀉了氣的皮球一般,變得無精打采,對我說道:“年輕人,你真是什麼都知道啊。你說的沒錯,林羣那一夥人的確是去盜墓了,而且至今也沒有回來。”
吳洋在一旁幫我吹噓道:“那你看看,我們小川哥可是警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重案組副組長,他的辦案和推理能力絕對數得着。”
我拍了拍黃老頭兒的肩膀,說道:“黃師傅,我不是在威脅你,我只是很討厭別人跟我說假話。”
“年輕人,你也看到了,我家裡就我和我老伴兒兩個人,你忍心就這樣把我送到公安局麼?”
“我對那種事兒一點都不感興趣。”我說道。
“那你想怎麼樣?”
“帶我們去那個古墓,林羣那夥人也許還有生還的可能,救一個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