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誓言(二)

(二)

樸運成親自出面,要在科學營地裡爲蘇吉拉納和金子淇舉辦一次盛宴。

過往遇到會員結婚,科學家園也會組織婚禮,但只請會員秘密出席,不敢邀請外人。婚禮形式也非常簡樸,會員們聚起來熱鬧一下就結束。大家都在艱苦創業,兩位新人也不想搞什麼排場,樸運成卻覺得這是對當地人態度的一次檢驗,便決定派出安全員奔走四方,分發請諫。

來賓中不少人從前都是對頭,幾年攻伐中互相欠下血債。聞訊後紛紛借這場婚禮趕過來,表示對新郎的支持,也想借此壓壓對手的氣勢。還有一些和沙欣類似的地方領袖,原來做過舊政權基層官員。他們知道新娘是金子淇,聯想到昔日全寧梓的善政,也想借此機會表示心意。

賓客遠近不一,有人提前兩三天就來到營地。蘇吉拉納不僅要安排他們食宿,還要帶他們參觀科技發明,再與樸運成等高官會談協商,金子淇也幫着丈夫忙裡忙外。科學家園不少會員暫時放下手裡的事情,跟着張燈結綵,烹煮煎烤。

這個儀式與其說是婚禮,不如說是科學家園與當地領袖的聯誼會。

婚禮開始這天,各方領袖與親屬隨從一起,彙集有三四百人,幾乎接近科學家園的人數。會員們在這般熱情中看到了科學事業生根開花的希望,也紛紛扮演起主人的角色。三人一羣,五人一夥。遊戲,攀談,介紹科學的未來。

一時間,婚禮成爲一千多號人的歡宴。蘇吉拉納特意把那些很久不來往的仇人安排在一起,讓他們融入喜慶氣氛當中。“各位,如果沒有海盜,沒有海禁,大家不都是鄉親?希望今天喝了我的喜酒之後,舊仇舊恨能夠一筆勾銷。”

“大哥說得對,我們聽你的!”託託站起來大聲吆喝,帶頭喝乾碗裡的酒。

阿爾弗雷德親自到場,送來一百公斤仙桃釀造的土酒。沙欣一家送來兩頭牛,在營地裡生火烤熟。沙欣的妻子巴斯坎曾經是名最底層的啓蒙教士,專門教窮人家的孩子讀書識字。這次她和丈夫,兒子一起來到營地,就是想祝福曾經的養成院老師金子淇。柳德米拉姐弟也帶着鮮豔的土布來裝飾婚禮。

魯塞塔最晚到場,賀禮卻是最重。他帶着幾個精壯漢子遠路而來,還擡着一口鐵皮箱,放到新娘新郎面前。看着箱子沉重的樣子,這對新人已經猜到是什麼。但等箱子被打開後,他們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裡面全是金幣!

“一千阿坦!本鎮全體居民送的禮,請兩位笑納。”魯塞塔深深鞠躬。

“不不,我不能收這麼重的禮……”蘇吉拉納連忙拒絕。

“這不是給你的……”魯塞塔衝着金子淇笑了笑。“我們鎮上的人能有今天,都靠全總督庇護。現在全總督已經歸天,我們要在尊夫人這裡補上這份謝意。”

“可是,我也不能收這麼貴重的禮。”金子淇連連擺手,黃澄澄的金幣就這樣晃着不少來賓的眼睛。

“你們是否接受,那是你們的事,我們的心意一定要表達清楚。”

這是個無聲的宣示,魯塞塔要讓科學家園這些外來人知道他們會聽誰的話。在這個時代,忠誠和人情最爲高貴。不遠處,彭志真看着這幕戲,走到樸運成身邊悄聲說:“大哥,今天晚上你應該代表主人多亮相纔對。”

“不不不,今晚的主人是新郎新娘。”樸運成很清楚,在決定性的物質武器出現前,蘇吉拉納是他們最重要的精神武器。

怎麼處理這些錢?金子淇靈機一動,把丈夫拉到一旁,小聲商量幾句。然後夫妻二人當衆宣佈把這筆錢捐給科學家園,用於建設科學預備班。

“好!”樸運成聽到這個決定,第一時間拍起巴掌。

糧食、布匹、木材、煤炭、羊毛,甚至一些效果可疑的草藥,來賓贈送的賀禮堆滿了倉庫。蘇吉拉納給所有賓客都回贈了同樣的禮物:一本《科學世界基本圖景》。他不光代表自己,更是代表科學家園送出這份禮物。

“能救大家的不是我,是科學。這本書很簡單,會讀書的人都能看懂。我們將來要做什麼,上面也都寫得很清楚。既然大家支持我,也請支持我選擇的道路。”

這些曾經互相攻伐的幫派頭領,第一次有理由同赴一個宴會。蘇吉拉納把這看成比自己結婚意義更大的事。他將這些貴賓都請到首席,酒到杯乾,熱情相迎。席間不斷談論共同對敵的往事,展望科學建設的未來。三大頭領雖然互相間仍不講話,但都給蘇吉拉納很大的面子。

張衝主管的能源科學分部已經研製出水輪機的樣機。他們在營地旁邊挖出導流渠,將半人高,兩噸重的實驗水輪機放入導流槽,穩定的電流讓營地中央夜夜如晝。在弧光燈耀眼的白光下,在四個子女的陪伴下,這對患難夫妻接受了一千多人的祝福。他們共同宣誓,成爲婚禮的最高潮。

我,科學人蘇吉拉納

我,科學人金子淇

我以自己的意志作出決定,與金子淇(蘇吉拉納)結爲伴侶。我們將在科學旗幟下互相促進,共同提高。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爲碌碌無爲而羞恥。我們誓將整個生命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啓蒙全人類!我們願將人生燃成燭火,照亮矇昧世界。

接下來,宴會和表演節目徹夜不休。歡笑聲一浪高過一浪。不僅科學家園的會員,來賓也在現場中感受到了希望。海禁後,各種真理教會的節日大家都不想再過,這是全島人民第一次能夠歡聚慶祝,分沾喜慶。大家都喝得酒酣耳熱。

金子淇的學生們也跑過來向老師祝賀。傅靖激動地抓住蘇吉拉納的手,大聲喊着:“你一定好好地愛我們金老師,用一輩子去愛,她爲我們付出太多啦!”

幾個男生也都跟過來向蘇吉拉納敬酒,吵着鬧着要他聽金子淇的話。“一定一定,我要是對你們金老師不夠好,你們一起把我扔到海里去!”

“那不行,把你扔到海里,金老師又該傷心了。”薛詠梅嚷嚷起來。“最多罰你給金老師下跪!”

王新田端着酒杯走過來,把蘇吉拉納拖到一邊,悄聲說道:“老弟,祝賀你,另外也要感謝你。”

“感謝我?”

“你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

原來,王新田早在魔都時代就暗戀甄淑蘭。在科學家園裡面,她是少有的受過藝術訓練的會員,氣質出衆,對科學又是那麼執着。但是甄淑蘭經常和蘇吉拉納在一起,眼神中那份愛慕,不懂行爲科學也能看得出來。王新田只好把這份感情埋在心裡。

“現在沒有障礙,我可以去表白了。”

蘇吉拉納藉着酒勁,錘了一下王新田的胸口。“太好了,我就準備參加你的婚禮啦,別讓我等太久。”

興奮之餘,新郎決定對鄉親們說幾句話。他已經憋了很久,以前一直考慮該不該說。現在酒勁上頭,讓他不再顧慮。蘇吉拉納大聲把島上各派首領招呼到身邊。他要幹什麼?樸運成、彭志真遠遠地盯着看,站在身邊的新娘也不明白。

“各位嘉賓,我長在此山此水。當年外敵入侵,我和大家一起保衛過它,做了點有用的事情。但是從現在開始,請各位再不要把我當成護島之神。”他一把摟住金子淇。“神不需要娶老婆,普通男人才需要。”

金子淇頓時臉上發熱,但是她知道蘇吉拉納還有重要的話講,於是便任由他緊緊地摟着。蘇吉拉納指着電弧燈四射的光芒,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我這輩子做過很多錯事,經歷千難萬險,九死一生,才找到我的信仰。把我當成人間的神,這麼做有違我的信仰。”

當衆這樣表態,蘇吉拉納沒向樸運成請示,沒和金子淇商量,沒找任何人諮詢。他只是不想在裝神弄鬼,連迫於形勢默認都不願意,信仰已經堅定到不允許他這樣做。

一席話出口,周圍頓時安靜下來。衆首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表情複雜。直到掌聲打破沉默。卡梅麗婭鼓着掌走到他面前。“對,你不是神,你是個有信仰的人!”

蘇吉拉納沒想到會贏得這個人的讚許,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樸運成倒滿一杯酒走到他身邊。“對!不迷信的人是英雄,被別人迷信還能拒絕的人,是英雄中的英雄!”說完,樸運成一飲而盡。他沒看錯這個人,現在能讓科學撐下去的不是才華,是意志。蘇吉拉納擁有這份力量!

“對,你不是神,你是真正的爺們!”沙欣走過來,猛拍他的肩膀。

“看到你的言行,我終於明白什麼叫科學人。”柳德米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爲舊人張揚權利?光是這個目標,已經不足以照亮她的路,她想讓人生有更大的格局。

“你永遠是我的長官!”阿爾弗雷德深鞠一躬,比當年更有誠意。託託、魯塞塔、巴布爾塔,大大小小的地方領袖紛紛舉杯,再次把婚禮氣氛推向高潮。

午夜時分,歡樂的人羣仍沒有休息的意思。黎秀英把金子淇拉到一邊,悄聲說道:“四個孩子我們照顧幾天,給你們創造二人世界。接下來一旬什麼都不用做,你們出去遊玩、休息,放鬆自己。”

“謝謝姐姐!”

第二天中午,送走全部賓客以後,兩人離開營地,信馬由繮,將簡易帳篷摺疊起來放到馬背上,在附近山川大地間漫遊。一千平方公里內都沒有猛獸,也不會有敵人。他們野餐、玩耍、聊天、打獵。苦戀數載終成夫妻,話反而怎麼也說不完。

玩累了,講累了,兩個人就在太陽下面偎在一起酣睡。

河畔淺灘上,金子淇依偎在蘇吉拉納的懷裡,嗅着他身上的氣味。“入會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你比以前乾淨多了。”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

“你當然不知道,嗅覺適應嘛。以前離好遠都能聞到你身上的汗臭。我不嫌棄是出於禮貌,你懂嗎?”

蘇吉拉納承認這一點。這個時代沒有上下水系統,沒什麼衣服可以換,很少有人在意個人衛生。一個男人愛洗澡,更會被當成娘娘腔,他從前就笑話旋風勤洗澡常換衣的習慣。

自從進入魔都,科學人就不斷介紹爲什麼要講究個人衛生的道理。甚至提到“科學人應有的生活方式”這種高度。現在,蘇吉拉納早就養成了衛生習慣。

金子淇回憶起自己在村裡的生活。磨粉、種菜、喂牲畜,官家小姐就這樣一點點練成標準的農婦。失去機械紡織業,衣服重新成爲貴重物品,平常人很少有兩件以上,主婦們要把大量時間用於紡線織布。要照顧三個孩子,還有一大撥親戚,金子淇已經練成飛針走線的本領。

住在村子裡,還有一件事讓她痛苦不堪,就是沒有廁所。人們已經世世代代習慣露天排便,年長的婦人在路邊解手,還可以和路過的鄉親搭腔,大家都不當回事。只有大富人家纔在自家院子裡搭建廁所。

鐵匠梅里娶了個嬌貴的妻子,爲表示關心,專門在院子外面給金子淇用木板搭了個簡易廁所。沒想到金子淇第一次用它,就召來一羣孩子從板縫裡圍觀。他們不明白,爲什麼一個人解手時要把自己藏起來。

梅里自己的兩個孩子就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尤其是男孩子佐爾,金子淇怎麼教他,就是不願意用廁所。慢慢地,金子淇也怕被鄰居當成怪物。只好白天強忍着,夜裡再去大小便。至於用完就扔的手紙,現在完全是奢侈品,村民大便後用玉米芯、草結之類的東西解決問題。海禁後,弟島上僅有的幾個造紙作坊也停了業,金子淇連草紙都買不到,只好入鄉隨俗。

“後來我就想,這是不是要怪自己?我在官宦人家長大,從小就用廁所,有草紙,來了月經還有包着絹的棉墊。既然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用草木灰墊在兩腿之間應付,那就是我太特殊了,還是改變自己吧。”

金子淇翻了個身,俯看着蘇吉拉納的臉。“直到遇見你們,發現營地裡居然有廁所,你們還要訓練孩子衛生習慣。樸會長告訴我,只要推廣科學,現在達官貴人家的生活方式,將來99%的普通人都能享受。你知道,身爲母親,我是多麼不願意讓自家孩子滿身生蝨子,隨地大小便。只有到了營地,我才相信先前那樣生活並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它太貧困了,只有1%的人才能過那樣的生活。”

蘇吉拉納聽着金子淇的傾訴,像是參加了許多場分享會。女人的角度就是不同,沒有人類未來,沒有歷史重擔,沒有四大目標。衣食住行纔是金子淇留在科學家園的理由。還有就是在這裡可以隨便讀書,不用顧忌別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蘇吉拉納開始意識到科學給人類世界帶來的改變,可能遠遠超過他的想像。

憋了幾年的苦悶全部傾倒出去,金子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現在,我終於可以活得有個人樣了。”

蘇吉拉納隨聲附和。“是啊,我沒讀過多少書,但也有個經驗。農家人閒來無事看戲聽曲,聽行吟詩人講故事。他們也都喜歡聽宮庭裡的事,聽城裡人的生活,沒人喜歡聽別人講種地、打鐵、放牧這些事情。所以,儘管咱們過的只是1%的人才能擁有的生活,但誰都想得到它,追求它並沒有什麼可恥。”

“老公,不聊這些了,我想作愛!”

最後一個詞蘇吉拉納沒聽清楚。雖然周圍沒有人,但是金子淇還是扒到他的耳邊,小聲把自己的要求講了一遍。蘇吉拉納興奮地把她抱起來。“咱們這就回去……”

“得走十幾公里,你要把我搞得沒了興致啊?”

四外無人,蘇吉拉納放下金子淇,就在河灘上選了片地方,當成露天婚牀。

一旬後,夫妻二人回到營地,每個見到他們的會員都送上由衷的祝福,是這對夫妻讓他們迅速融入這座苦難的島嶼。小田和黎秀英看到他們,也都吃了一驚,比起剛入營時,新娘彷彿年輕了十歲!

只有蘇吉拉納知道,這纔是他曾經認識的金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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