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樸運成的備選方案中,萬一無法控制弟島,他們就退到莫里奧裡島,把這裡當成科學飛地。九百多平方公里土地,開發出來至少能養活幾千人。只是資源缺乏,特別是沒有煤和鐵,非此無法實現哪怕最簡單的工業革命。所以,它最好的作用是當成前進基地。
四年來,吳昌文一直是全島最高主管,夫妻二人帶領安全員,已經同化了海盜戰俘。教他們識簡單的字,瞭解基本科學知識。埃拉託娜是這羣海盜中唯一上過學的,她已經學完《科學世界基本圖景》,而她交給科學家園幾十萬阿坦,更是罕見的功勞。所以主力到來時,埃拉託娜已經被髮展成會員。
島上這一百來人還用幾年時間伐木削竹,打造出兩艘新帆船。加上樸運成當年離島時留下的一艘,共有三艘新船加入編隊。
當年在魔都科學鎮裡,會員們難得地有條件聚在一起。於是便形成了開辦講座的傳統,大家各有所長,先在組織內部傳播着科學知識。一個人公佈授課內容和時間,其他人根據需要自由聆聽。下一次,這個教師又成爲學員,聆聽別人講課。
進入大洋,聚集起幾百名會員,各種講座更是在船隊間輪流開辦。蘇吉拉納就聽了幾十場。甚至,他聽過卡梅麗婭幾次歷史科學講座,這個嚴肅的教師還不到二十歲。後來,這種講座就像看戲、聽書一樣,成爲科學人的一種娛樂。和聰明人在一起,讓腦力互相激盪,內中樂趣無以言表。
這天,大家收工回營地,稍事休整,吳昌文就主持了一場有關“人際影響”的講座。
“同樣一種行爲,周圍有人和沒人的情況下,其效率並不相同。比如一個人在集體進餐時,吃的往往比單獨用餐多。大家一起搬運重物,往往比單獨搬運能堅持更長時間,負重量更大。這些行爲有益個人,有利社會,所以叫做社會促進。”
“相反,一個人的鄰居喜歡賭博,他沾染上賭博習慣的概率就更高。一個人親朋好友多數酗酒,他更有可能沾染酒癮。這些行爲有害個人,危害社會,所以叫做社會促退。”
“這兩種規律告訴我們,建立一個人人上進,個個爭先的社會環境,纔有利於其中單個人的進步。無論多聰明的人,終日生活在邪教裡面,就會墮落爲反智分子。而我們這個科學共同體是最好的社會促進力量。大家都從舊世界中走出來,以前都生活在那些羣體裡。相信你肯定會比較,和我們在一起,腦子轉得更快,眼睛更亮,心情更愉快。和他們在一起,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完全在浪費生命!”
“對!太對了!”
蘇吉拉納情不自禁帶頭鼓掌。吳昌文並不認識他,但蘇吉拉納覺得這一課的內容就是針對自己。他並不笨,人生前三十年卻做了許多蠢事。就是因爲沒遇到這樣由聰明人組成的集體。
匯合起最後這批勇士,這支科學殖民軍總數達到669人,其中專職戰鬥的安全員就有375名。樸運成預計登上弟島,免不了和地方勢力發生衝突。所以在出發前突擊發展一批年輕力壯的新會員,充實到安全部裡。他們還準備了四十支線膛槍,幾門火炮和五噸火藥。
這隻隊伍裡還有三十名俘虜,包括埃拉託娜的部下,還有佈政官的隨從。雖然跟着大家生活,已經服從管理,但是除了埃拉託娜,他們都沒有轉化成科學人。他們知道無力逃脫,選擇了隨遇而安。
“終於要出海了!我都等四年了。”
“搖來晃去的地方纔有意思!”
聽說遠征在即,曼德爾和塞西莉婭這兩個孩子最爲活躍。他們出生在海盜船上,甲板就是他們的搖籃,一生從未有這麼長時間不出海。
手工時代,人們婚嫁很早。按照蓋婭真理教的民法,十六歲即爲成人,這個習慣科學家園也接受下來。他們從成年人中發展會員,便以十六歲爲底限。如今,隊伍中共有十五個沒夠年齡線的孩子,其中包括最後加入的金永真和蘇拉米尼。這些孩子也跟着大人們一起,駛向神秘的新世界。
除了莫里奧裡島上的留守會員,遠征隊出發時有五百多人,將近七個月的遠洋橫渡,共有八名會員在途中犧牲。有的病死,有的死於事故。總死亡率不到百分之二,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越時代平均水平。蘇吉拉納差點進入這個名單,現在他已經恢復健康,精力百倍,每天只睡很少的覺,想用撿回來的命給科學事業多作貢獻。
就在大家做衝刺準備的時候,已經升任歷史科學部助理的卡梅麗婭提出一個建議。現在會員們撰寫科研報告、論文專著和日記,如果涉及年份,仍然使用真理紀元。對於科學人來說這是很諷刺的事。至於遙遠的公元紀元,因爲有宗教色彩,再加上換算麻煩,也不宜恢復。既然現在要給科學事業開闢一個全新時代,不如就建立新紀元,將真理紀元1004年當成元年。
這個建議得到大家一致贊同,然後人們就開始討論如何命名新紀元。有人建議叫“文明紀元”,有人建議叫“進步紀元”。經過投票,最後決定使用最簡潔的名稱——科學紀元。
就這樣,科學紀元元年11月15日,科學殖民軍揚帆出海,開始最後衝刺。這段航程不到一千公里,目標是弟島西岸中段的一個瀉湖,名叫埃爾斯米爾。此湖原來與海分隔,科學時代人們挖開入口,讓大型船隻得以駛入。後來海平面上升,這段入口擴展到幾百米寬。漲潮時,整個湖泊面積超過200平方公里。
海禁之初,護教海軍主要封鎖弟島北部和西部,防止當地人奔向兄島,或者遠逃南方大教區。從弟島東部駛出後就是茫茫東大洋,一般人不會從這個方向逃難。最有可能的也是繞個大圈再轉向西北。所以,沿弟島東面巡邏的護教軍船隻遠比其它方向少,更不願意開進這個深入內地的瀉湖,生怕那裡還有魔氣聚集。到了現在,個把月纔過來兩三艘巡邏船應應景。
埃爾斯米爾湖以一道淺灘與海洋相隔。新西蘭時代,大湖附近是重要的經濟區和居住區,有大量科技建築。退魔還天運動中,許多工程廢土被運過來堆在淺灘上,形成最高百米,綿延十幾公里的人造山。科學家園的船隊一旦開進入口,便隱身在這道高坡後面,護教軍船隻即使從海面經過,也看不到他們。湖的西岸就有大片平原,便於他們就地生根。
出發前,樸運成組織了一場特殊的宴會。他讓人烤出一隻碩大蛋糕,因爲物資缺乏,裡面只有麪粉、雞蛋和奶酪,口感很差。更重要的是這裡有669人,每人只夠吃一小口。
樸運成指着蛋糕說道:“今天是想請大家記住我們的使命。歷史上出現過無數宗教和政黨,都許諾給人民帶來幸福生活,然而他們能做的,無非就是重新劃分現成的蛋糕,只有科學人才能做出更大的蛋糕。我們要進行的工業革命,是人類歷史中唯一真正有意義的革命。以後每年到這個時候,我們都用更多更好的蛋糕,慶祝這個出征的時刻。”
669名會員,包括15個孩子,30中俘虜,大家排隊走過來,每人用手指掐下一小塊蛋糕放到嘴裡,也算吞下科學家園的使命。蘇吉拉納領着金永真排在隊伍裡,領受了這道神聖的食物。
這是南半球的夏天,西風稍稍平息時,他們留下二十人看守莫里奧裡島,分乘十艘船隻,排成兩行向弟島進發。一路上歌聲不斷,口號陣陣。大家唱着、跳着,像一羣出征前的武士。
甄淑蘭初步實現了她的夢想,給科學事業創作歌曲。幾百年來,科學家園保存着前輩創作的詩詞,在遠征中,甄淑蘭給它們陸續譜上曲子,讓這些理想形成了最初的科學音樂。最後衝刺中,大家最愛唱她譜寫的《科學人之歌》。據說歌詞由馬倫巴在三百年前親自創作,一直靠背誦流傳在會員之間。
我們曾經移開大山
海洋也曾爲我們讓路
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們
用不知疲倦的機器與洪荒戰鬥
我們總能滿載而歸。
勝利最終屬於我們
第十二天黃昏,領航船打來旗語:他們已經看到陸地!並且,左右洋麪都沒有護教海軍艦艇。
新天、新地、新世界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不再休息,男人們在底艙裡輪流划槳。樸運成也脫光上衣,只穿短褲,在下面劃了一班。
蘇吉拉納用盡全力划着獎。這時的他完全不在乎什麼魔氣,在他眼裡,那只是科學恐懼病的症狀。
月光下,寧靜的埃爾斯米爾湖等待着他們。